荀安小声抱怨着,说着说着才发现眼前的青年没了动静。
“小舅舅?”
她挥了挥手。
那青年容貌变化不大,斜倚在一旁闭着眼睛,显得十分乖巧无害,只唇色极淡,额角微微泛湿。
荀安叫了两三遍无人应声,她碰了碰荀晏的手,竟是一片冰凉,当即脸色微变,令身旁侍女去寻医工来。
不过一刻,张机自个匆匆赶来,探了两下就取了金针出来,掀开衣服看着一片青紫的针孔愣了一下,只得重新取了砭石。
“怎会忽然昏厥?”
荀安在一旁有些紧张,她不便看,但又不放心离去。
“虚症而已,受不了累,”张机神色自若,“醒了喂点糖水。”
荀安听罢愈发眉头紧皱,还未说话便听得一阵呛咳声。
荀晏虚喘着转醒,神色还有些迷茫,晕头转向间被人揪着喂了两口糖水。
他舔了舔唇,挺甜的。
荀安怕吵着他歇息,慰问了几句就先行离去。
荀晏被张机念叨了许久,干脆两眼一闭,囫囵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来时神思倦怠,屋内烛火摇曳,正闻有人轻轻的关上了门。
“阿兄?”
他含糊的喊了一声。
“嗯,”荀彧应声,“吵着你了?”
“没有,”荀晏摸索着起身,“本就该醒了。”
“仲景说你今日喝了点酒。”
荀晏眨了眨眼睛,这会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啊,”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如实说,“最近自觉身体大好,贪杯小酌了几
杯。”
荀彧一顿,也不知是信了没信,最终也只是说道:“你脾胃太虚,切忌贪杯。”
荀晏顺从的应是,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了看兄长的神色。
“今日你去见曹公了?”
荀彧冷不丁问道。
荀晏道:“是为先前之事请罪。”
荀彧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曹公有意更改官制。”
“我知道。”
“我不反对,”荀彧眼神清冽,“但我不能放下尚书台事。”
苟延残喘的汉帝国不仅是曹操打下的,亦是荀彧在台阁熬了无数日夜维系的,他不可能放下台阁之事去做有名无实的三公。
这是荀文若的执念。
荀晏垂眸,他起身去点烛台。
昔年霍光权倾朝野,如今曹操之行犹可比作霍光之辈,只要不毁白马之盟,曹操的一切皆可解释为权臣。
权臣在汉朝并非贬义词。
兄长上前为他理了理衣领,鼻尖皆是阿兄身上浅淡而悠长的香,如雨后青竹,又如芳草兰花。
“有一言赠予阿弟。”
“兄长且说。”
“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
春,正月,曹操废除司徒、司空,复丞相、御史大夫制,自为汉丞相,以曹昂为副相。
以郗虑为御史大夫,以荀晏为太尉。
二月,召荀攸入朝,迁为中军师,议军国大事。
第206章
开春后曹操对荆州动了一次兵。
两边在宛城边境进行了一次交锋,曹操并没有占得什么优势。
荆州遍地都是欲投曹的世家二五仔,但却又不算一块好啃的骨头,因为刘表还在。
虽然天下英雄谈及刘景升总要嗤笑他的无为,但也不得不承认荆州在他的治理下富裕远超曹操手下大片的,新打下的土地。
带甲十万,据地数千里,若是强攻荆州,那必是一番硬仗。
秉持着远交近攻的原则,刘表早年一直与袁绍交好,常抗孙氏,如今碰上个曹操吃下了北方与益州,势力范围一下子大得离谱,他不知何时竟与孙权搭上了线,荆江隐隐有合力抗曹之意。
荀晏觉得这会攻荆州不算什么好选择,刘表最大的弱点是他老了。
活得久才是称霸秘诀。
若是袁绍没早死,哪轮得到老曹统一北方。
唯一的例外也就江东孙氏父子,父死子继,兄死弟承,老天爷赏饭吃,父子三人全是枭雄之姿。
老曹利索的退兵了,但以荀晏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曹操不愿等了。
刘表不年轻了,曹操也不年轻了,他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统一天下的夙愿。
抛却诡谲的政治因素与观念冲突,荀晏一向认可曹操的征伐战略,这位丞相或许有种种不是,但他的战略思想绝对远超各路诸侯。
二袁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刘表过于守土,刘备天天踩坑,没有等到军师给他规划战略方向就被他坑到角落去了。
他在攻荆江上少有的与曹操有些分歧。
他再怎么也记得曹操赤壁惨败,他们常年征战北方,根本不熟悉南方作战。
他昔年在徐州时曾去广陵拜会陈登,那些从北方来的兵士十个有五个会晕船,剩下五个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他不敢小看疫病。
初春的天气,阴冷中终于添了一丝暖意,今日太阳好,晒着太阳也不觉得多冷。
荀晏有些惆怅的发现自己钓个鱼脑子里都是那个男人。
他扔下鱼竿,顺手捞起一旁的鱼叉,快狠准的扎进了溪水里,哗啦一声溅起了一片白色
的浪花。
一旁打盹的郭嘉大骂一声跳了起来,他溅了一头的水。
荀晏抓着鱼无辜的看着他,心下少有的有些愧疚。
嗯,要不炖条鱼给他补补。
郭嘉看了看他的鱼竿,又看了看他叉着的鱼,实在忍不住眼皮一跳。
“你若是实在无聊,不若帮我处理处理公务。”
他委婉的说道。
“不要。”
荀晏毫不犹豫拒绝了。
校事府的八卦听听就行,让他上手他是不大乐意的,有些东西郭嘉能碰,他碰不得,曹操也不放心他碰。
郭嘉怀疑的看了发小老半天。
他问过华佗与张机,两人对荀晏的病情除了摇头就是叹气,可偏偏他瞧着这人最近被养得气色都好了几分,身上也添了点肉。
“我瞧着你像是病好全了。”
他吐槽道。
“我这都成物理摸鱼了,”荀晏笑吟吟,他将鱼扔进了鱼篓,“心宽体胖嘛。”
曹操治下的太尉也就说起来好听,比起他先前的职务几乎算得上明升暗贬了,手中几乎没什么实权,约等于没事做。
大概就是特大号的吉祥物。
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他给老曹当丞相投了支持票以后,朝中不少人看他极不顺眼,上个朝不仅要面对天子深沉的眼神,还要面对一堆白眼。
于是他就合理的继续待在府上养病了。
反正他有病又不是假的。
郭嘉白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说道:“我还想着让你自己去处理一下你留下的烂摊子。”
谁懂他夹在中间有多难做人。
发小背着老板放了人,老板虎视眈眈盯着,他只能两边都盯着,一碗水端平,还得面临辽东修罗场,所幸那所谓刘三没有直接出现在曹操面前。
曹操对于刘备的杀心经过这些年的缓冲似乎也减弱了一些,或者说在衣带诏事之前,他本就不怎么想杀刘备。
“你当初何必放走他?”郭嘉冷冷道,“此人实非常人,不过数年,周边乡民胡人皆知其仁义之名,视其为父母。”
“辽东偏远,公孙恃远不服,若他联合公孙,则邺城有危。”
荀晏默然。
“如此英雄,岂不可惜?”
“不可惜,”郭嘉坦然而直白,“只可惜如今却不好再杀他了。”
侍从送了药来,郭嘉这才不说话了,荀晏捧着药碗思忖片刻,抬头说道:“我欲书于休若兄长,请他替我出使乐浪。”
毕竟自己捅下的历史遗留问题,总归得要处理掉。
他自己恐怕是无力远行乐浪,只能麻烦兄长代替自己去一趟了。
荀衍收到信后便即刻前往乐浪。
曹操撤退回了许昌,看似准备暂歇干戈,实则暗召各路兵马屯兵颍川,连雒阳长安的部分驻兵都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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