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是个蛀虫。
城内的状况比想象的还要差些,先前四兄说此人贪财好利,他尚且不以为意,如今才知这是真的贪财好利,能因钱财问题把袁绍卖了。
他庆幸如今他们好歹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许攸未必没有才能,他只是贪
,如今他只需招了援军来解了涉城之围。
若是他眼看涉城沦陷,那曹操必然不可能放过他,他在这片乱世将再无立足之地,除非他欲投身吕布帐下。
但他与吕布的相性恐怕比曹操还差,他出身南阳大族,连阉宦之家出身的曹操都常常看不上,又何况边地武人出身的吕布呢?
荀晏垂下眼眸,他端起凉透了的药灌了下去。
久病虚弱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撑他如以往一样活跃在第一线,但他仍愿尽力而为。
涉城陷入今日之危未必没有他的过错,虽然并未明言过,但他确实,在心中对于曹操是有不满的。
怨他逼迫自己,怨他逼迫兄长,即使他也知道这对于一位上位者而言并无什么问题。
许攸的行为未必没有他冷眼旁观放纵的结果,夏侯惇的南下也是他默许的。
城头的守军不敢松懈,因为太尉上了城头。
荒原上的风冷冽而腥臭,远方的星星点点是驻扎在那儿的并州军。
那些陷阵营的精兵是高顺亲手带出来的,他们当然听闻过荀清恒之名,这位北方的名将,也曾与吕布多次交锋的将领,即使他这些年已然沉寂了下来,那份名将的光环似乎也在逐渐失去颜色。
高顺坐在篝火旁,他的面上多了许多皱纹,但他的神色仍然坚毅,沉默,犹是昔日吕布最得力的副手。
他想着,他可以为自己的主君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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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还在跑。
他这辈子做出过最血性的决定,一是官渡前叛袁从曹,二是如今出城求援。
他大半辈子养尊处优,这次还真是真心诚意的要为曹操守住这座城。
但这些血性只持续了两三天便消磨殆尽了。
屯兵邺城附近的典农中郎将叛变,邺城兵马正在平叛,而夏侯惇,夏侯惇……
那个蠢物竟然浑然不察,已然南下,他令人快马疾驰也不知这几日能不能追得上。
变故来得突如其来,令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许攸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得做出一些改变。
于是他以荀太尉的名义召集了附近郡县的豪强。
什么?为什么是荀太尉?
那当然是人家名声好啊!
虽然荀清恒在关中时刀下倒了一堆又一堆的豪族,疑似有一些微妙的仇富症状,但奈何人家是个荀家人。
颍川荀氏的美名传遍天下,荀公达、荀文若、荀友若、荀休若……岂有凡俗之辈?纵使荀清恒有那么一些不漂亮的小性子,他的兄长也会为他做好公关管理,他在士族中的名声毋庸置疑的好,只是偶尔会有一些非议之声。
谁会防备这样一位素有美名,又是自己人的太尉呢!
一场鸿门宴,炙肉鱼脍被血色染红,他拉起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
这些豪族无疑是不愿干这种事的,涉城外的是高顺的军队,而他们这些全是私人的部曲,那是他们私人的财产!
即使是曹操来了,也不敢如此强迫于他们,只在最危难的时候才会如此,而过度压迫本地豪族的后果,想来曹操是不敢忘记的。
许攸愈发不敢将这口锅自己顶上,只能往荀晏身上推。
他心中不是没有委屈。
他为了阿瞒真的付出了太多,这一路哪儿不是惊险,他宴请豪族强行征调他们,其中各种皆是惊险,稍有不察就是万丈深渊。
所幸他足够谨慎,也足够幸运。
荀氏在士族、庶族之中的名声也比他想象的要好用多了。
“既已寻得援军,当即刻回援涉城。”
荀缉冷冷提醒道。
他的叔祖并非全然信任许子远,所以令他跟随其旁,实则为监督。
若非许攸先前行事还算是事出有因,他是万万不可能容忍此人乱抹黑长辈的名声的。
许攸略有些不耐,他与先前一样想要先敷衍过去,但这荀氏的小辈这次却紧抓不放,逼问他何时启程。
他有些恼怒。
诚然,他最初是想着要拉一支军队回援涉城,但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何必定要在这时候去涉城趟浑水呢?荀清恒比他想的更能守,这么些时日下来,涉城不见半点城破的迹象,只需再令他坚持几日,小半月的,他自可领着军队绕道从后去围剿高顺已然疲惫又躁动的大军。
“我尚
有计策,还需再等几日。”
他心安理得的说道。
他并不觉得愧疚,都是为了阿瞒的地盘着想,他不过是希望他的同伴多消磨敌人几分,好让他一举打尽敌人。
……或许他确实还有一些另外的想法。
荀缉握住了腰间剑柄。
实质上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只是在长辈面前常常是谦逊温和的模样。
“涉城不好守,”他紧绷着脸,“许公莫非是有意令太尉陷于险地,还是不愿为丞相效力?”
许攸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恼怒,但随后又平复了。
“伯纠如何会这般想!”他惊讶的问道,“我与清恒相识多年,与阿……丞相更是多年故交,岂敢不尽心尽力!”
“这样吧!”他拍着年轻人的臂膀说道,“我借你两千兵马,令你为先锋回援涉城,待老夫处置好其余诸事便来寻你。”
荀缉在撕破脸皮和回去告状之中选择了妥协。
他确实没办法怎么样许攸,于是他只能一边寄信给邺城,一边领着那两千人先返回涉城。
那座孤城中逐渐又开始人心惶惶——因为援军迟迟不至。
他们在想,是不是丞相放弃了这里,或是朝中准备先弃此城,更有甚者甚至觉得这是丞相在借此机会隐诛太尉。
你说不可能?
谁不知道那日丞相神色大变,甚至掷瓶砸伤了荀令君。
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了!
荀晏令人压下了城中的流言,举措格外的严苛,他不能让这些流言蜚语动摇军心。
涉城不是一座牢固的城池,高顺也不是一个平庸的将领。
以这样一座小城去抵御善战之敌,即使是他也感觉心力憔悴,但他甚至不确定许攸究竟会不会回援此处。
他想,他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本以为许攸必须得尽力而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无法确定了。
他不确定究竟是许子远出了岔子,还是他本就得了谁的暗示,要将他留在这里。
流言被按下以后第一次猛烈的爆发,只是这次却变了一种说法。
——人皆言荀太尉已然叛曹。
街巷
之间甚至传得有模有样的。
荀清恒是北方打出来的名将,如何会被吕布麾下一副将就困了那么些时候?且他绑了那么多豪强,为何又不令他们的部曲来为涉城解围呢?他绑就绑了,怎么还杀人呢!他杀了那么多人!
他与吕布可是有旧交情的!
当荀晏走入议事厅时,那些文吏军士都悄然看向了他,他们的眼神中都不再像多日以前的信任与仰慕,转而变为了怀疑与犹豫。
荀晏望向他们,神色平静如以往,却只他一人知晓自己如今是无力的。
人言可畏,他无法清洗自己身上莫名出现的污名。
从理智上,他知道这可能是许攸做的。
那日曹操对兄长发怒并非人尽皆知,若是这些流言底下没有人推波助澜,他也是不信的。
可他又无法不去想,其后是否有人示意许攸这样做,这会不会是曹操的意思?
他照旧嘱咐了守城事宜,粮草物资的分配,堂上寂静无声,又似暗流涌动。
他说完以后,有军吏起身质问他援军何时能至。
他平和的与他说,遣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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