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这些人也没啥追求,只要能有块田能种,能有收成,少些乱七八糟的税,他们就会默默无闻的将一切苦咽到肚子里。
只有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才会选择站起来舍命一搏。
荀晏面无表情的一锄子锄进地里,何罗看着这小郎君这些年来几乎没啥长进的身高,再想想他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嘴边的嘲讽都说不出口了。
他转而用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荀晏。
荀晏一下子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被戳到了痛脚,凶巴巴瞪了回去。
何罗少有的鼓励道:
“多吃饭多运动,还有希望,不要放弃自己啊。”
荀晏选择运动一下,他撩起袖子和人干了一架。
事实证明他可能在种田上没有多大天赋,干了两天以后就是腰酸腿疼肚子疼,反正哪里都疼,摸鱼读书抓兔子,干啥都行反正就是种不明白地。
他戴着草帽蹲在角落里头,哼哧哼哧挖着陷阱坑,希冀着晚上能抓着几只小动物。
兔兔那么可爱,他就是要吃兔兔!
田外的行人站在泥土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郎君折腾,不时还指点两声该往哪里挖比较好。
荀晏折腾完以后才看向了那人,见那人虽然衣着朴素,肤色较黑,但五官周正,气质不凡,且言语之间不似个普通农人。
行人一怔,也见着这小孩虽然身量矮小,但容貌却极盛,他恍然一笑,摘下了草帽,扬声道:
“在下枣祗,阁下可是那发明了曲辕犁的荀郎?”
枣……枣什么?
“枣子?”
荀晏迟疑的问道。
“枣祗,”行人好脾气的再次重复道,“祗庸孝友的祗。”
荀晏恍然:“原是枣兄,久仰久仰。”
行人反倒是一愣。
“君认得我?”
荀晏突然沉默。
不,他只是习惯性的客套了一波。
好在枣子哥很快就一笑而过,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荀晏也尴尬一笑。
“枣兄如何认得我?”
他也有些奇怪,毕竟家中兄弟个个优秀,相比起来他年幼,又不爱参加那些文会交流学识,自然名声不显。
不过也只是相对不显,旁人只道他颇通农学医学,不若几位兄长名声大。
枣祗温和笑着,老实的答道:
“祗听闻荀郎年约十五,貌若好女,身量不高,如今一见,自然便一眼认出了。”
荀晏:……?
是谁!?谁传出的他身量不高这种话?
流言蜚语!
荀晏感觉自己深深被创到了,他忍气吞声问道:
“家中兄长如今大多不在家,君可是要见慈明叔父?”
枣祗有些茫然,不明白眼前小郎君怎么突然态度变得苦大仇深,配上他这副容貌还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祗是来寻荀郎啊!”
他眼神发亮的盯着荀晏,看得戴着草帽的少年忍无可忍压低了一点草帽,避开他炽热的不明目光。
枣子哥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态度过于热情,可能会吓坏了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祗自幼便好农桑,自认颇有所成,那日得见郎君所制的曲辕犁,顿时惊为天人,欲与君好生交流一番。”
他说道。
荀晏眉头一跳。
不,他只是个只会口嗨的理论大师,下地以后他就只能自然瘫倒。
可惜枣子哥意志坚定,也不把荀晏当孩子看,正儿八经天天揪着人讨论农学器具。
他是颍川阳翟人,并非大族出身,但也是殷实之家,在阳翟颇负盛名,若是荀晏肯多出去参加一些那种文会,应该也不至于不认识枣祗。
枣子哥对于农桑有着极其高涨的热情
,并且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比某位纸上谈兵选手不知道高了多少。
在枣祗的带动下,荀晏扎扎实实被押着种了半个月地,然后扎扎实实在床上瘫了半个月。
看着瘫在一旁哼哼唧唧失去形象的荀郎,枣祗终于悟了。
肤色黧黑,面朝黄土的同道中人什么的……纯粹是他的想象而已。
问题不大,不会实操没关系,会理论能指挥也是好的。
随后每天哼哧哼哧埋头苦干的人换成了何罗和他那群安分老实的黄巾,荀晏每天则被疯狂压榨着画图纸,搞测绘。
枣子哥觉得他天赋异禀,需要多逼一逼,逼点好东西出来,荀晏只觉得自己真的肚子里没货了,转头他就去压榨清之。
[求求你,放过我吧,]清之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又不是搞农学出身的,我哪会啊?]
[……好吧。]
荀晏讪讪停止了他的压榨行为。
不得不说,枣祗其人是有那么点真家伙的,不然荀晏也不至于跟着他瞎搞,毕竟种田玩水利什么的,纵使规模不大,那也是要花大钱的。
起码他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底全砸进去了,这还是有廉价劳动力的情况。
春天,枣祗带着荀晏种下了一棵幼苗,秋天,荀晏惊讶的发现……
他!
长高了!
长高了那么多!那么多!
他兴奋了好几天,然后被生长痛击败了。
可能是窜个子窜太快了,他的生长痛也来得格外猛烈,腿疼膝盖疼,还容易饿。
已经完全脱离孩童样貌的少年郎还学着幼时的模样,哼哼唧唧跑来撒娇,荀靖沉吟片刻,摸了根藤条出来,寻思着怎么下手。
华佗眼疾手快止住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打人耗力气,不要剧烈运动。”
他这两年仍然保持着云游四方的习惯,只是每年会来颍阴看上一眼,中途也与张机碰巧遇上过,可谓是高手遇到高手。
差点打起来。
同道中人可能不一定都能互相理解,也可能因为各自都太懂了,所以反而会发生激烈的碰撞。
比如张机就觉得
他天天寻思用利斧如何疗伤这种想法简直可笑。
呵!无知小儿!
华佗又看了眼长高了许多的昔日小孩,感觉愈发头疼。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
中平六年,天气转暖之际,荀攸自外归来。
往年这个时候族中还很热闹,今年却愈发冷清。
年初天气还冷的时候,荀彧被举孝廉,前往雒阳拜守宫令。
守宫令,秩六百石,掌皇帝用纸笔墨等。
翻译一下就是天子近臣,虽然官位不算高,但作为仕途的起点已经足够显赫了。
荀谌这个话多的也外出为吏去了,荀攸在城门口时便陷入了一片迷茫。
他看着城外一片片开垦好的荒地,感到了些许的陌生,他都不用想就感觉肯定是他那小叔父又有了新点子。
直到他看到荀晏本人时,才真的瞳孔地震了。
他那么小小一团,一只手可以抱起来的小叔父去哪里了!?
案边风清月朗的少年郎正低声和边上人说着话,端得是君子如玉,霁月风光之姿。
少年郎似乎也若有所感,回首向门口看来,见得门口归家的大侄子,顿时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打破了方才一派矜持的高华气质,眉宇间又有了荀攸熟悉的软萌。
“公达!公达快过来呀!”
荀晏欢快的喊着。
荀攸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完全大变样的小叔父。
分明他离开前,小叔父还是小小一只,混进孩子堆里毫无异样的小萌物,这一眨眼……小萌物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看了许久,才叹道:“清恒太瘦了。”
是太瘦了,也不知是不是一下子长太快了,身上瞧着都没几两肉,脸上婴儿肥也没了,光长个子上了。
荀晏气呼呼的戳了戳碗里的饭菜。
“我有好好吃饭,华先生和老师还给我……加餐。”
他说着说着有些悲怆起来了。
可能是看他发育期太瘦了,那俩人就如何快速增肥这一课题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倒霉的却是他这个受害人。
上一篇:异行的幽灵
下一篇:马甲总被当成幕后黑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