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昌豨而言,这只是一场利益的抉择而已,曹操给不了他想要的,他还有别的选择,他可以押宝在袁绍身上。
以利诱之,直白到了极点的阳谋,但却往往有用。
这就是对面给出的回应吗?
诸葛瑾的面色有些难看,昌豨不会平白无故就反了,对面必然有人暗地里与其交涉,许诺了比曹操能给的更多的待遇,这是早有所备,要直捣后方。
下邳是不能有失的。
若是有失,一来是坏了荀晏在徐州的根基,二来则是袁绍可以此为突破口,从东边突袭许都。
“坚壁清野,严查城中户口。”
他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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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谌从车驾上下来,军营中的将士忙忙碌碌,这会正值饭点,不少人大声抱怨着今日的饭食不够,但又都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嘴上抱怨了几句而已。
他扫过这些还一无所知的士卒,心下微微一叹,后方粮仓被烧之事还未传至前线,或者说那些流言早已被恰灭在了途中。
这种事对于士气的打击太大了,几乎会瞬间让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失去作战的心,袁谭下了狠手,光是杀人就杀了许多,只为了让这个消息慢一些叫旁人知晓。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日益减少的军粮总会让士卒不满,等到那一队烧粮的精兵回到了徐州兵营中,也哪里还能继续隐瞒得住?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袖中触感粗糙的竹简,那是从徐州那儿送来的投诚书。
总归他的谋划也算是没有落空。
荀谌低眉抚袖,现在又是新的一场博弈。
究竟是他们先撑不住,返回河北,还是他的阿弟忍不住撤军回援徐州。
一旁有老者中气十足的在教训那年纪尚轻的刀笔吏,一边说教着一边从帐中走出,抬眼便看到了某位本不应当在这的人。
那老人看上去年事已高,但身体倒是极好,柱着拐杖走得虎虎生风,活像是拿把刀能上阵杀敌的模样,他走到了荀谌身边,拧眉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
“军师确实不曾留情。”
“战场之上,何来留情之说。”荀谌漠然道。
田丰语气缓和了许多,“昌豨拥兵众矣,臧霸督粮未易回防,陈登远在南方鞭长莫及,鲁郡诸县投袁者诸多,隐隐与东海昌豨成呼应之势……”
“不出旬月,荀清恒必然撤军。”
他最后下了定论。
“军粮尚能支撑多久?”
荀谌反问道。
田丰顿时神色又臭了起来,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们现在的状态若是要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抵便是煎熬了,两边都陷入了煎熬之中。
“大公子本不该令那些人支援前线,”田丰语气中尚有不满,“后方粮草重中之重,怎能轻易调动人手?岂不闻那荀清恒本就善以奇兵制胜,这般破绽,实属不该。”
“田公性情刚直,”荀谌道,“只是还是别在公子面前说了。”
田丰面色一黑,看了他一眼,心中却也知道人家是好意提醒,甚至他虽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冀州当日荀谌开口令他来青州也算是为他解围了,不然明公愤怒之下说不准真的会重罚他。
“军师还是先顾及自己吧,”他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我同为沦落人。”
他们穿过一列列的营帐,在中军帐的帐外就听到了袁大公子怒气冲冲的呵斥退了侍从,侍从战战兢兢端着茶水出去,见到两位军师手忙脚乱的又行礼。
看来是心情不大好。
荀谌漫不经心想着,他开始猜测又出了什么事。
见到两人后,袁谭还是保持住了世家公子的风度,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对待他父亲的谋士还是礼遇有加、尊敬有余的。
“大人有信至。”
待二人落座后,他有些着急的说道。
若说这世上最能扰乱他心绪的人,恐怕便只有袁绍了,或许还有他那从来都不对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是……
看完信后,荀谌皱起了眉,抬首能看见田丰同样也是一副将要发作的模样。
袁绍想要叫他们直接放弃青州南部,放弃北海诸地一半的青州之土,退回黄河以北,以抵御徐州,想办法增援官渡为主。
世间最无奈的事是什么?是你以为你和别人在平等竞技正欲分出个胜负,结果你自家老大却叫你别打了。
袁谭明显是不甘心的,袁绍显然是认为他没有太大的胜率,不愿再付出更大的损失,乃至于愿意直接割让一半的青州作为妥协。
这在他的眼中,这是对于他明晃晃的不信任与失望。
该不该退兵?
来自袁绍的压力与粮草的压力齐齐涌来,让这个问题变得从所未有的迫在眉睫。
“此事不可外传,”荀谌蓦的说道,“我军不可露怯,起码对峙之时不可。”
袁谭心下明了,阴沉着面色点头。
飘雪落时,有信使策马自平原上跑过,马蹄踏起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营门口的将士远远看见有人在雪天还要赶路,整个人都被冻得和僵住了似的。
他们拦下了对方,一番交流后才有人惊呼道:“是下邳的军报?”
听到的队率赶忙过去查看印件,确认过后连忙给对方放行。
下邳被围的事还未传开,但他们这些人也都是被特意提点过的,知道这时候那儿的消息耽误不得。
彼时荀晏正在认真思索退兵一事。
连月以来,青州兵步步退却,关羽拿下齐国大部分土地,欲向周围继续深入,而他则在北海步步逼退袁谭大军,一切都似乎在往规划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不知道赵云与荀棐那儿的进展如何,但他却知自己的后方出事了。
他本不该将那样一个安全隐患放在下邳边上的,荀晏想着,他确实忽视了昌豨,他与泰山诸将的合作大多是围绕臧霸展开的,他几乎下意识将这些人之间都画上了等号。
[这就是人心,]清之与他说道,[没人能琢磨透。]
[我该不该撤军?]
[你信任你用来守城的人吗?]清之反问道。
荀晏斜斜倚靠在案边,将一卷文书塞进了一旁摇摇欲坠的文书堆里。
诸葛兄弟、崔琰、乃至于他的亲信……他确实信任,他相信他们有些人的才能远超于他,他只是有个合适的家世,又凑巧的提前投资了一位诸侯,顺应了时势罢了。
荀晏突然有些佩服起了曹操。
破釜沉舟一战,这种事曹操干得不少,他似乎总是有这个胆量,而他的对手却往往没有他这种决心与狠意。
虽然其中得要归功于荀彧对于大后方的控制,让曹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往前跑。
曹操在这方面上无疑是信任阿兄的,阿兄也无疑是能够承担这项重责的。
那么他呢?
帐外忽有人急报,帐帘拉开涌进一阵夹杂着雪碴子的冷风,荀晏端起已经放凉了的水抿下,勉强压住了喉间泛起的咳意。
星夜疾驰的信使还不待喘口气便急忙把军报递于面前的主君,他看到一双苍白的手接了过去,利落的抽刀斩开封层。
良久那双手再无动作,身边一片寂寥,外头的风雪似乎也与帐内仿佛两个世界一般,信使悄悄抬头看去。
那位将军的肤色极白,颧骨旁泛着
淡淡的红,不知是看到消息之后如此,还是本就面色不好,但纵使如此,这仍旧是张极美的脸,那抹病态反倒是为他本来柔和的五官添上了一丝锋锐与冷硬。
随后那人阖上了双眼,再睁眼时显得有些疲惫,方才的那抹锋锐也不见踪影。
他温言嘱咐身旁的人带他下去休息,备上热水与饭食,信使离开军帐时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昏黄的烛火下那位将军似乎在极轻的咳嗽着……身旁的侍卫拉了拉他,帐帘落下,掩去了其内的人。
北方冷起来总是特别的冷,更何况如今应该还处于什么……荀晏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一个久违的词,哦,小冰河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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