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咏直截了当地坐到了凌梦旁边,还拍着他左手边的空地叫简雾和宋疏辞赶紧过来坐。
简雾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贺咏拽住手腕拉到身边坐下了。
简雾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却恰好撞见宋疏辞也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几乎是同时收回视线。片刻后,垂眼盯着面前一小片野餐垫的简雾听见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野餐垫不算大,每个人的空间都不多,坐下来的时候难免和旁边人磕磕碰碰,但宋疏辞从弯腰到坐下,都没有和他发生一点肢体碰撞。
简雾没有抬头,可两人离得实在太近,绕是简雾没有刻意移动视线,宋疏辞因为坐下而略翘起的裤脚,依然在他的余光里任性地占据着一角。
简雾选择扭开脸,把那一角彻底赶出他的余光范围。
“要不我们来玩报数游戏吧!”
郑宇的声音打断了简雾的思绪,他抬头望过去,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在介绍游戏的规则。
“很简单的,就是大家随机举手从‘1’开始报数,然后依次是2、3……如果有两个人同时报出同一个数字,就得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谁叫得慢谁就淘汰。”
这是一个常见的联谊开场小游戏,是为了在大家还不太熟悉的情况下,帮大家尽快地记住小伙伴们的名字。
凌梦听了在一边预言道:“那简雾肯定赢麻了,他记人超级厉害,我们附中带新班开学前都要考试,就是把学生的登记照和名字分开打乱,然后让你一对一对应上,简雾每次都满分。”
大学的老师多半没有这种需要记住学生名字的硬性要求,几个大学老师闻言纷纷夸赞打趣道:“那简老师手下留情啊。”
简雾摆摆手,非常谦虚地低头笑了笑,结果一开始玩游戏,他就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状态,神采奕奕地注视着场上,每次跟别人报重了数字,都能第一时间抢在对方之前喊出名字。
等他半点儿没客气地连着赢了好几局后,刚才只是客套夸赞的几位老师脸上终于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敬佩:“怎么做到的,也太牛了!”
虽然基本大家在小组里都有几个认识的人,但总体来说需要记的陌生人也不少,众人只是在游戏开场前分别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简雾不仅每次反应都很快,而且一次都没说错过。
简雾玩得正嗨,兴奋道:“也不难啊,就记特征,多练练就好了。”
他这一番话极大地打击了在座的几位老师们的积极性,总是开局就被淘汰的大怨种们连连摆手投降道:“不玩了不玩了,求你们了,这局结束换个游戏吧。”
“好好好,”负责游戏活动的队长笑着安抚道,“那我们来最后一局。”
随着她口哨吹响,游戏正式开始。
贺咏是个急性子,之前几局也不观察局势,上来就抢1,没淘汰算幸运,淘汰了就下局再来,这回他叫完“1”,发现没人和他一起叫,乐颠颠地拱手道:“谢谢大家。”
就在他的致谢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时,有个男老师紧接着报了“2”,有人笑着怼他太会抢时机,没想到就在说话的空隙,又有人有样学样,赶紧报了个“3”。
这下一下子把局势的节奏带动得快起来,众人接连起身报数,大概是最后一局大家伙儿都有经验了不少,竟然一直没有“撞车”。
在这种不“撞车”的情况下,最后一个报数的人将会被淘汰,眼瞅着进入安全区的人越来越多,贺咏都急了,搡着简雾道:“简哥你赶紧啊!”
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有人会通过观察身边人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报数,不过简雾看起来分外淡定,压根儿就没在意别人,反正现在全场人他都烂熟于心了,就算撞上了也不怕。
听着贺咏催他,他怕小贺老师急坏了,才为着哄他随意举了举手,“8。”
没想到真有个倒霉蛋和他同时出了声,也报出了“8”。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下子点爆了正处焦灼的空气。
后面紧张兮兮还没来得及报数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前面早已在安全区的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好整以暇地坐山观虎斗。
在发现“撞车”的人里有简雾后,围观群众纷纷摇摇头,显然已经预见了一场毫无悬念的绝杀。
可出人意料的是,简雾张了张嘴,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把对方名字说出来。
而后,整晚一直没赢过的宋疏辞在轻微的停顿后,报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名字——
“简雾。”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对这场游戏的结果过于意外,空气竟然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又或者是夜太安静,简雾竟然从这声称呼里,听出了几分让人脑子发懵的温柔。
可惜简雾的名字太短,只有两个字,一下子就说完了,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确认那点温柔到底是不是幻觉,宋疏辞的声音便消散在了一旁火炭的噼啪声里。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一直以简老师和宋教授这样的称呼互相阴阳怪气着。
谁都没有叫名字,仿佛有种什么无形的戒律横在那儿,谁一旦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就会被爱神诅咒。
明明他们也曾有过很多的称呼,亲密的,调侃的,或是暧昧的。
可分开这么多年后,却连叫一声对方的名字,都觉得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他们肩并肩地坐着,挨得实在太近了。
夜晚的火光和灯光映照下,他们两人有些唐突地对视着,方才抢答时举起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第9章
一刹那的沉默后,是其他小队成员一句叠一句的震惊声:“反转了反转了!“
气氛被炒得火热,有人嚷着:“简老师最后一局居然滑铁卢了!”
“哈哈哈哈哈绝了居然还有简老师都没记住的人,宋老师你是多没存在感!”
凌梦更是在一旁张大了嘴:“不是吧简雾,这是宋教授啊!你连他的名字都忘了?我们昨天才见过的!”
响亮的女声将简雾的思绪蓦地拉回来,他猛地放下举起的手,揉着耳朵问凌梦,“你刚说什么?”
“我说这是宋教授啊,今天我们还在一块玩了一天呢!”
“哦……”
简雾感受到宋疏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诚恳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宋教授,一下给忘了。”
“可能是灯下黑吧哈哈哈哈,”有人煞有其事地推理道,“宋老师就坐在简雾旁边,除了刚才,我看全程简雾的脸就没往那边看过,忽视了也正常。”
也有人带着宋疏辞一起开玩笑:“采访一下,作为唯一一个被简老师忘记名字的人,宋教授有何感想?”
宋疏辞很淡地笑了下:“可能是我的名字不好记吧,如果改成‘宋话痨’,简老师可能就记得了。”
宋疏辞这句话是看着简雾说的,简雾眸色有些闪烁,偏开头想装没听见。
可是耳朵没听见,心却听见了。
过往的片段仿佛陈旧的录像带,断断续续,却又关不掉。
十六七岁,蔚蓝的天,干爽的风。
放学路上捂着耳朵的简雾,和一旁嘴没停过的宋疏辞。
“简小雾!”
“我们谈恋爱吧?”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可当真了啊?”
“不喜欢我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你要告诉我爸妈就告咯,反正我爸妈也很喜欢你。”
“简雾,我是认真的。”
……
十七岁的宋疏辞是B市六中高二一班的高冷学神、帅气级草。
很少有人能想象出,他在高一一班的简雾同学面前,却是位讨人嫌的无赖,和话多到需要耳塞的聒噪喇叭。
絮絮叨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到后头已经听不清了,直到末尾,简雾才终于听见了自己崩溃又无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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