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挺苛刻的,”吴璋说,“其实这些考核要求如果是在A医大,按你的水平应该能行,可B医大要平台没平台,要人脉没人脉,想找点合作都很难,你不觉得这考核要求太高了点吗?”
“确实。”
就在吴璋欣慰于宋疏辞还算头脑清醒的时候,又听他道:“不过我可以。”
在这一刻,吴璋对大洋彼岸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叫简雾的男人的观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支持——学霸bking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
不过吴璋自认为他是个好人,所以他还是忍住了挂断宋疏辞电话的冲动,念着宋疏辞平时的好,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再劝了劝:“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你不想留M国,去国内top的医学院也行啊。反正我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抽什么风非要去B医大,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建设家乡。”
“我不能回来参与建设家乡?”
“可以是可以,可你这哪是建设家乡啊,你纯粹是卖身给学校,你这‘卖身契’条件苛刻就算了,还直接绑死你六年不能走,你想过没有,如果那里不好你也跑不掉了,压力这么大,你真要六年就呆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宋疏辞看了眼出租车前挡风玻璃上的一团干涸的白色鸟屎,笑了一下:“我这儿鸟都挺能拉的。”
“再说,”宋疏辞道,“申请助理教授,或者去国内top的学校非升即走,不也有压力?”
吴璋总觉得他在找借口,“你都发《Cell》了,谁会让你非升即走,而且你是怕压力的人吗?”
“不是,所以我留下来签‘卖身契’,”宋疏辞说,“做学校弱势学科最初的那批建设者,你不觉得很有挑战性么,这可比延续顶尖学校的辉煌更有意思。”
“挑战个屁,你说的那是做成了,如果没做成呢,如果这事儿真这么简单,大家就不会一窝蜂地往顶尖学校里挤了。”
吴璋有些急了:“我跟你说,你以前发的文章再好也是有时效性的,现在到处都是看近五年成果,你要是把你最好的时间浪费在这里还做不出东西,六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那时候你再想出国或者去顶尖的学校可就难了。”
“再说国内一级一级的title,哪个没有申请年龄限制?你忘了你博士的时候为什么被压榨得那么惨,说白了不就是你老板那会儿年龄大了,眼瞅着就到申杰青的年龄线了,所以才急着等你出成果,你想把自己也逼到这一步吗?”
吴璋虽然和宋疏辞博士期间不是一个组,但因为在一个学校,对他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听到吴璋提起读博时候的事情,宋疏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不会,”他说,“我和他要的东西不一样。”
吴璋说:“都是凡夫俗子,有什么不一样?”
“吴璋,”宋疏辞问他,“你觉得title重要吗?”
吴璋有点无语:“Title不重要什么重要?”
“我以前也觉得title很重要,但重要也是有优先级的。”
宋疏辞说,“Title没有他重要。”
他往后靠了靠,伸出手靠近露出一条缝的车窗,呼啸的风灌进来,沿着他的手指吹到领口。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为了所谓的‘美好未来’,永远把他放在工作后面了。”
他接着说:“这次我想顺从一回自己的心。”
这几个“他”绕的吴璋有些晕,男人纳闷儿道:“哪个‘他’啊,这都谁跟谁啊,你讲的是中文吗,我怎么听不懂了?”
出租车在简雾的小区楼下缓缓停下,司机对后座的人道:“到了啊,可以下车了。”
“好,谢谢。”宋疏辞拉开车门,对电话里的人道,“挂了。”
“哎哎哎,你还没说‘他’是谁呢!”
吴璋没等到回音,自己使劲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我靠……宋疏辞,你特么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服了,不是说好科研狗不配有爱情吗!”单身多年的吴大博士在电话那头大喊道,“你小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狗屁爱情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一定把你的事迹传遍整个H大让大家都来笑话你!”
宋疏辞的耳朵被吵得有点痛,他淡笑着撂下句“随便”,便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了。
刚挂断,一个新的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
除非备注了外卖快递之类的信息,宋疏辞一般是不接陌生人电话的。但这次,来电号码的尾号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把指尖从红色按钮移到绿色按钮,按下了接听。
“喂,您好。”
“宋疏辞你是不是有毛病!”
熟悉的声音顺着扩音器传到宋疏辞耳中,大概是怒气值太高,分贝并不输给吴璋,但听出对方是谁的宋疏辞还是把手机拿得靠近了自己耳朵一点。
“怎么了?”他揉着眉心问。
简雾手里还捧着那个“烫手山芋”,听着他一副无辜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怎么了’,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不是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咱俩分手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虽然娄溪已经回了自己卧室,但为了防止两层门也隔不住他的怒火,简雾还是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以求多一层隔音。
他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对面始终沉默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在简雾忍无可忍打算继续输出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开口了。
“你下来。”
上一秒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发的简雾愣了:“下来?”
“我在你家楼下,有什么当面说吧。”宋疏辞说。
简雾头顶着被子,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疑惑道:“现在?你不是在M国吗?”
宋疏辞的声音在电磁波的修饰下显得温和许多:“有点事,就回来了。”
简雾怔了下,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像是不相信似的,又看了一眼卧室挂着的时钟确认时间。
半晌,他挂断电话,飞快地从衣柜里抓了件外套,拿着那个白色盒子往外走。楼栋里的电梯像是早早预知了他的情绪似的,恰好就停在他家那一层。
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持续变小,简雾刚走出楼道门,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灰咖色西装的宋疏辞。
几乎在他出现的同一秒,原本还在低着头随意踱步的宋疏辞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抬眼望向他。
他的眼睛很黑,抬头的时候,亮光恰好就映了进去。
简雾的呼吸顿住了。
路灯的白炽灯光斜斜打在宋疏辞的脸上,微凉的夜风吹过来,让他禁不住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
读小学时买了一堆玩具来哄他写作业的宋疏辞,趁大一没课的时候坐着十几个小时火车偷跑回来看他的宋疏辞,还有求婚后的第二天,站在出租屋小区楼下,和他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一起吃顿饭吧”的宋疏辞。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无数个从前。
一刹那的失神后。
简雾蜷了蜷手指,站在高他几阶楼梯的楼道口前,强迫自己镇定心绪,重新换回兴师问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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