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辞原想拍醒他,让他洗个澡回床上去睡,可斟酌片刻,他又收回了手。
他想起以前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某天晚上他回家发现简雾穿着外衣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也是这样叫醒他,非要他洗澡之后再睡。然后被迫苏醒的简雾困倦而疲惫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皱着眉,既烦躁又委屈地问他:“你能不能让我顺着我的心意睡一次?”
算了,一会儿再叫他吧,宋疏辞想。
他拿出简雾指尖的拼图,把简雾半搭在拼图上的手放回了他腿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许是感觉到了温暖,简雾无意识地把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又睡熟了。
宋疏辞有些黏着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落向简雾的拼图。让他意外的是,虽然简雾拼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特别专注,也不乐意看参考图,但他其实已经完成了相当可观的一部分。
按照从前的习惯,他本来是要帮着简雾接手把后面的拼完的,但他拼着拼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程仙的那句“你不懂他”。
从前每一次两人一起拼图,他都会和简雾说应该怎么参考示意图,时速大概控制在多少,他们才能做到在睡觉前完成拼图,而简雾总是随手拼几块之后就会打盹,以至于宋疏辞一直以为他嫌累,或者根本就不喜欢拼图,没想到,原来简雾在不看参考图的情况下,也可以拼这么快。
不过也对,宋疏辞想起来,简雾上学的时候,就在平面几何一类的图形题上表现出过明显的天赋,或许也这算是一种异曲同工吧。
于是他指尖顿了顿,把他刚刚帮简雾补拼的部分全部拆掉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电脑。
他处理了一些工作,快十点的时候,因为有个会议要参加,他又看了眼简雾蜷着的腿。简雾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稍微挣了挣,但睡梦中的人很难精确地为自己调节姿势,故而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尝试了两下,又不动了。
宋疏辞抿了下唇,一只手穿到简雾腋下,一只手放进他膝弯,把人抱了起来。
他在浴室和卧室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把人抱到浴室强迫他洗澡,而是把他抱进了卧室。
简雾的觉很沉,一般彻底睡熟之后,只要不是刻意地去叫,他都不会真的苏醒。宋疏辞很轻地把他放到床上,刚抽开膝弯的那只手,简雾就蹭了蹭枕头,把自己卷了起来。
宋疏辞另一只手还在简雾的颈后,他怕硌着简雾,小心翼翼地往外抽着胳膊。眼看着就差手掌了,睡梦中的简雾突然扯了他一把。宋疏辞这个姿势使不上力,被简雾扯得坐到了床上,没等他反应,简雾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宋疏辞身体僵了僵,简雾的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嘀咕,宋疏辞俯下身,听到他说的是“不要走”。
他心里忽然酸软了一片。
简雾父亲走时,简雾才读初三,过早地失去父亲这件事一度给他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导致他那段时间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
当时简雾已经到了青春期,简雾的母亲也不好再陪着他睡觉,得知了此事的宋家父母一合计,就打算把简雾接到自己家来,让宋家父亲陪着睡。结果和简雾说的时候,他却说不愿意离开自己家。
那会儿大人们都劝简雾,说反正两家挨着,住哪边也没什么区别,只有宋疏辞出来说,他可以搬过去陪简雾睡觉。
于是理所当然的,简雾采纳了他的方案。
最开始是很难熬的,简雾半夜总是睡不安稳,要么在梦里流泪,要么被吓醒,醒了再睡着,又做新的噩梦,噩梦实在太多了,简雾就不睡了,抱着膝盖盯着床单发呆。
宋疏辞想,他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了急剧的改变的。
从不爱说话,到每天逼着自己背《笑话大全》、听相声。简雾睡不着或者被噩梦吓醒的时候,他就学着他妈小时候对他那样,抱着简雾给他讲故事。
头一个月的时候,宋疏辞常常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实在是不想说话了,一想到夜晚的到来就焦虑,只能纯靠着对简雾的心疼强撑。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渐渐开始变得喜欢和简雾说话,他不再需要去刻意地记什么故事,好像就能自然而然地逗简雾开心了,而他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的。
简雾成了他唯一有倾诉欲的人。
后来简雾好转了,他也还是抱着他睡,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的某一块才是满的。简雾没对此提出过什么异议,于是他就这样抱着简雾睡了很多年,直到成了两人刻入骨血的习惯。
他们在A市同居的那段日子,就算他回来得晚,简雾已经睡了,只要潜意识里感觉到他在,睡着之后的简雾还是会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早上需要去打实验室八点钟的门禁卡,因此总是起得很早。失去怀抱的简雾就会依着惯性抱住他,闭着眼睛说梦话,叫他不要走。
每当这个时候,宋疏辞就会一边觉得自己那个破博士真的读不了一点,一边凭着给他俩建设美好未来的坚强意志力,依依不舍地把简雾的胳膊从他身上拿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博士毕业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两难的境地,直到这一刻,宋疏辞看着表上距离会议越来越近的时间,再次生出了请假的冲动。
可还没等他做出抉择,简雾自己醒了。
他像是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抱着的是什么,以至于瞬间惊醒,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宋疏辞先是低头看了看空下来的腰间,又扫了眼简雾凌乱的头发和略有些慌乱的神色,方才收回脸上泛滥的情绪,平静道:“怎么了?”
“艹……”简雾脑子懵懵的,感觉心脏好像在脑子里跳,响得仿佛有回声。
人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心脏往往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这时候它也会手忙脚乱,跳得很快。
他勉强抓回一点理智清明,为刚才的动作辩解着,“我……我睡懵了,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
人在尴尬的时候往往会装作自己很忙,简雾一边说着,一边折着被子角,又把它抹平,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在床上。
“你刚睡着了。”宋疏辞睨着他的视线道。
他虽然没明着提“是我把你抱过来的”,但简雾已经听懂了。
毕竟他没有梦游的毛病。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好在宋疏辞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只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开个会。”
“……”简雾看了眼表,小声吐槽道,“虽然我知道可能你也有点尴尬,但你也不用扯这么假的谎。现在都这个点儿了还有什么会要开,你以前那个变态导师都不这么晚开会。”
宋疏辞顿了下,对他说:“M国现在是白天。”
简雾突然沉默了。
他差点忘了,宋疏辞还没决定回来。
“不好意思,”他匆忙改口,双手指向门口,“那你请便。”
宋疏辞顺着他的声音站起来,走到门口。
回头时,他看见简雾坐在床上,胸口裹着被子,被子上是他的外套,头顶的发丝翘了起来。
见他望过来,简雾也抬了头。
大概是还困着,他的眼神还是有些朦胧游离,像晕着一层雾,雾的深处,藏着点小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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