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白地处燕齐两战之地,时而属燕国,时而属齐国,当地百姓对任何一国都没有归属感。收下隐白,里面可能有无数燕国间谍。并且隐白既不肥沃,也不是战略要塞。
但列国之战,一方认输割城,另一方必须止战,这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是要灭国,但齐国现在怎么也不可能灭了燕国。
一直观察着游弋喾面色的秦文卿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情绪的波动,“将军?”
游弋喾将白帛卷起――论礼,他是没有资格看的。随后侧头对秦文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既而道:“文卿,你也远远见过燕太子的,本将怎么瞧着不太像。”
这里的士兵,都是后来的平燕军,焦大心粗,只要他和秦文卿一口咬定对方不是燕太子,对方就不是,再不然活捉对方后推到自己眼神不济上好了。
三年相伴,已经足够秦文卿熟识游弋喾的面部表情和未竟话语。
游弋喾说完,就挽弓搭箭,瞄准宁襄车上御者。
同时,他也在等秦文卿说出他要的回答。
然而,并没有等到回答,反而是一声惊慌大喊,“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您哪里受伤了。”带出周围一阵骚乱。
游弋喾奇怪,偏头看人,正要训斥,见对方手忙脚乱扶住他,好像他快死了似的,不由无奈,“本将没有呃……”
他话未竟,心口蓦地一凉。
“铛――”一声,长弓应声倒地,发出锐响,但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有一只手牢牢捂住他的双唇。
游弋喾睁大眼睛,低下头去,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的花纹他很熟悉,因为这把匕首是他亲手送的。他又抬起头――
那张熟悉清俊的脸庞上,表情是那样担忧,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他想挣扎,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出奇的大,根本不是个文弱书生。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双好看而冰冷的眼睛上,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秦文卿扶着游弋喾借助视线盲角抽回匕首,塞入袖中,转身惊慌大喊:“将军胸口上有伤。”
随后转身急匆匆对宁襄道:“请燕太子停留片刻,我等这就将消息转呈将军。”
说完把白帛塞入焦大手中,“你带人回去,把这个给右将军。我带将军回去找军医。”
焦大愣愣接过白帛,不敢置信,“将军、将军怎么突然倒下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秦文卿一手牢牢捂住游弋喾胸口一个血窟窿,看那鲜血汩汩而出,又急又气,“将军素来好强,肯定一直强撑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多废话,咱们快回去。”
千余人浩浩荡荡回去,焦大率人向谢涵复命,秦文卿抱着游弋喾,神色淡淡,“你到底在黄河边救我一命,今日我也留你一命。”
说完,抱人进入军医帐篷。
谢涵听完焦大描述,再看手中白帛,立刻反应回来,率人出城,可城外哪还有什么燕军?更遑论燕太子宁襄了。
焦大揉揉眼睛,“难道他们等不及先回去休息了?”
谢涵心中蹊跷,却知问焦大也问不出什么了,遂问道:“秦文卿呢?”
“他带将军就医了。”
闻言,谢涵立刻命人传召,可直到夜幕降临,战役到了尾声,全营竟也没有找到秦文卿。
焦大慌了,“军师该不会出去被燕军杀了罢?”刚刚一直在打仗。
谢涵侧头看他一眼,心中那股蹊跷感越来越浓,“游弋喾什么时候受得伤?”
“这个……”焦大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你把当时情况详细说一遍!”
见谢涵眉目冷厉,焦大吓一跳,连忙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谢涵听完,对秦文卿的怀疑已到达顶峰,“再找,找到秦文卿,向孤来禀报。”
今日这场战役,可谓前所未有的大胜。
燕军死伤惨重、近乎全歼,主将聂卫被万箭穿心而死,齐军虽然也死了不少兄弟,但有生力量几乎都被保存,高级将官,几乎无一伤亡。怎么能让他们不兴奋?
唯有谢涵,颇为抑郁。
“三哥还在遗憾和燕太子的失之交臂?”谢婧端来水盆手帕药粉,捧起谢涵双手,替他擦拭血迹,还有给肩上伤口换药。
这本是军医的事,只是谢婧到了营中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全给她包圆了。每次还挑着这样的对话下做,令谢涵一腔抑郁下,完全没注意到些许小事,偏她还做的无比自然,等谢涵反应回来,只能道一句:“下次这种事,交给军医。”
但谢婧嘴上应得好好,下次依然故我。等次数多了,谢涵便也放任了。
这次,同样,谢涵长叹一声,复又骂道:“最好不是游弋喾真的识人不清。”害他错失如此良机。
是的,理论上,谢涵听到宁襄求和,必然是要同意的。
但事实上谢涵心里,却是有比游弋喾活捉宁襄换取更大利益还要凶残的想法――看过《江山妩媚美人谋》的他,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要把宁襄这个一灭齐国的人灭杀的。
然而――现在都是妄想了。
谢婧像知道谢涵在想什么,抿嘴一笑,“三哥缘何如此憎恨燕太子?”
“憎恨?”谢涵笑了起来,“孤不憎恨他,只是想他死罢了。”
谢婧若有所思,“这是三哥的心愿吗?”
心愿?谢涵正想发笑,这时,有军医回来禀报,“将军万福,那匕首刺得偏,游将军挺过来了。”
“醒了么?”谢涵问道。
“游将军失血过多,苏醒至少要等到明天。”
“好。”谢涵点点头,起身摸了摸谢婧脑门,“孤去看看。”
“我也去!”谢婧立刻也站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
“嗯……”谢婧顿了片刻,仰头道:“本公主身为齐国公室,探望受伤战将,有何不可?”
“你一国公主,怎么能入男人营帐?”谢涵阻止道:“而且游弋喾受着伤,必然衣衫不整。”
“那他衣衫不整,三哥怎好进去?孤男寡男,成何体统?”谢婧连忙道。
谢涵:“……孤男寡男?”他无语片刻,出门就先强把对方送回房里,徒留人在他身后跺脚表示不满。
明明是酣战过后,本该疲乏不已,全军却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天知道,他们哪里挖出来的酒。
兴起时,拔剑比试,亦有高谈阔论,再是猜拳赌钱。
谢涵也被这纯然的喜悦与兴奋感染,可想到马上要去看游弋喾,立刻就能想到差一点就能杀了的宁襄,这喜悦顷刻就淡了,等途经一片林荫后,听到一阵细碎的呼救声,喜悦之情更是荡然无存。
谢涵眉头猝然一皱,“你们在干什么?!”
他疾言厉色,原本围坐一团喝酒吃肉泡妞的士兵立刻浑身一僵。
谢涵身后卫士上前挥开士兵,随即露出里面趴在地上衣不蔽体的柔弱女子。
此时月上柳梢头,皎洁银光洒下,女子身上被扯碎的衣衫,以及点点青紫被照得无比清晰。
众军反应回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们心底叫嚣的欲/望霎时灭了。
都知道谢涵对这方面管的严,他们一个个冷汗簌簌而下,慌忙跪下,“将军我们、我们不知道……”
“我们错了将军……”
“将军?”女子抬起头来,面貌姣好如月,竟是美织娘子。她瞳孔没有焦距,无意识地念着这两个字,直到视线触及谢涵时,那原本涣散的双眼渐渐明亮起来。
谢涵更怒,一脚踢翻跪在他脚边的人,“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吃的饭,穿的衣,都是美织娘子她们煮的、缝的?”
他抬脚要踩上对方胸口,忽然,裤脚一阵拉扯的力道,那力道不大,谢涵完全可以挣开。
但他却没有挣开,因为那是美织娘子的手。她两手做脚往前爬来,抓住谢涵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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