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突府衙。
今天天气不错,更难得的是事儿还少,扶突令安幼寻了本书准备细细品茗,冷不丁副令跑得帽子歪斜冲进来,“大人――大案子――大案子――”
安幼寻垂眸,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温润如玉,“怎么回事?老拾你先别急,喝口茶。”
“大人啊――火烧眉毛了――哪还喝的下什么茶?”老拾抓着他手腕就要往外跑。
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急脾气。安幼寻险些被拉得一个踉跄,少不得还得维护形象,拍拍人手背,“老拾――再急的事,你也得给我说清楚啊,不然我出去岂不是两眼一抓瞎?”
“哎哟――我怎么忘了。”老拾一拍脑门,接着中气十足大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太子……呸――三公子抓了四公子报案。”
安幼寻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顿了一会儿,“你说什么,刚刚风大,我没听清。”
老拾喘了口气,哭丧着脸,“三公子抓了四公子报案,说他藐视律法、知法犯法、偷补围猎。我们可得怎么搞哟……哎哎哎――大人。”
他话没说完,就见人已经一个箭步出了门去,门外乌压压一片人,这方武士,那方武士,还有几十个叫的上名号的氏族子弟,甚至嫡系。
但最显眼的仍是那打头的白衣少年,如竹似玉,灿若星辰。
见他出来,微微一笑,“安大人,一别半载,别来无恙?”
“您可终于回来了……”安幼寻顿了顿,“公子回来真是太好了,君上一直很想您。”
谢涵:“……”
众子弟:“……”不是说这位扶突令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么?
谢涵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甚至怀疑这位扶突令已经叛变了。现在真的不是在嘲讽他?
安幼寻说完,就懊恼了,握拳虚咳了下,“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谢涵没说话,身后陈璀已经哔啵哔啵把事情经过倒豆子般说了一遍,言语之流利,感情之充沛,义正之辞严,愣是没给谢漪这方一句插话的机会,等他说完,谢漪后方一个武士出列,“大人容禀,首先公子并未真去围猎,只是口头表达,虽有失言之嫌,却绝没有违反律法。”
说着,他似想起什么,“在下在田间曾看到两个庄稼汉起口角,其中一个被逼得急了,放狠话道:你再侵过来,明天就拿一榔头捶暴你脑袋。”他模仿农家口气,惟妙惟肖,使人身临其境,末了道:“可我第二天,再次路过,又见两人其乐融融互帮互助除虫。”
他失笑,“可见耳听为虚。若天下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岂不天下都是该死之人?”
只见这武士仪表堂堂,站在府衙从容不迫,目光清正,谢涵不禁看向他,“不知阁下是?”
武士不卑不亢一抱拳,“在下聂惊云,四公子坐下一武士耳。”
聂惊云?
谢涵:嗯?
谢漪见谢涵凝着人看,以为对方被说倒了,“听见了没听见了没?还不快给本公子松绑!三哥――这回你可得向我道歉。”
陈璀跳脚,“这话不对。去年梁公说要对滕国开战,我国立刻派兵援助,并向梁国讨要说法。如果说的话不用负责,那敢问我国又以什么立场做这种事呢?还是阁下的意思是,咱们大人做的事都不对。”
聂惊云微微拧眉。陈璀抱臂,脑袋一翘,“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譬如君上,若他要一罪人死。难道还需要他动手,自然有成千上万的人替他做。那这罪人是死在君上执法如山的手上,还是动手的刽子手手上?
每个人有不同的身份,说出来的话份量自然不同。轻如鹅毛的话,自然可以当没说过。可重于泰山的话,又怎么能当没说过?
就是不知道四公子说的话是轻如鹅毛,还是重于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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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三章,然后进入本文第一个高潮――梁公称王,我至于等到这一天,哭。
第195章
“就是不知道四公子说的话是轻如鹅毛, 还是重于泰山了。”
这话问得掷地有声。众人这才把目光真正放在谢涵身后的半大少年上。
好生刁钻。
谢漪这时已在身后武士的帮助下松开麻绳,冷不丁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涨红。
轻如鹅毛耶?
重于泰山耶?
那些贵少爷们好不容易从西郊大营里出来放风, 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一个个身份高, 也不怕得罪人,都吹起了口哨,“呼――公子漪, 你说的话是轻如鹅毛还是重于泰山啊?”
谢漪面色青青白白, 最后迁怒聂惊云, “你这没把门的嘴, 现在看你怎么圆。”
聂惊云想了想,“公子年幼,说的话自然不敢比泰山, 深壑高山都是以后的事。但公子金枝玉叶,金玉里绝吐不出鹅毛。当是介乎两者之间, 如良材美玉, 可切可磋, 可琢可磨。”
谢漪心底松了口气。
谢涵笑眯眯一摊手, “所以为兄就打算来切来磋,来琢来磨了。”
“可惜我才回都城,还没拜见君父, 恐怕没法尽长兄职责,只能拜托我齐国最高府衙了,安大人――”谢涵对安幼寻一揖。
谢漪那口气噎住了。
安幼寻连忙避开, 还礼道:“下官虽是府令, 但父母在,不代教, 不如请君上琢磨?”
谢漪那口噎住的气又下去,惊疑不定看谢涵、陈璀,怕这牙尖嘴利的两人嘴里又蹦出什么来。
结果谢涵一抚掌,“大善。”
转身带己方人马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咦?”
等人出去,谢漪反应回来,“谢涵你有本事别带走我卫士――”
那边,谢涵已经带王洋上了马车,温拾许随叫随到,小心翼翼给人包扎上药。
王洋脸上带着笑,“属下无碍,公子不必忧心。”
“你回扶突后发生了什么?”谢涵支额问道。
原来因着今年谢涵的事儿,齐公本不打算大办楚楚的千秋节,但刚与楚结盟,在诸臣建议下,还是大肆操办了。王洋踩着点回来,替谢涵献上贺礼,引起轩然大波,他遂告知了众人梁公强留谢涵的事儿,请齐公做主。至于是怎么去梁国的,说辞沿用当初谢涵一样,一推二五六就给了宓蝉。
“五公子立刻主动请缨,要迎回公子。”说到这里,王洋觑谢涵一眼,见人脸上无甚表情,继续道:“之后五公子便带人离齐去梁了。
后来我等回到公子府中。没几天,听闻四公子郊外遇险,君上怜惜四公子,便把我等拨给四公子。其中内情,属下惭愧,并未探得。等去了四公子府中,晓得是四公子刻意为了羞辱公子的。
之后君上称为补偿,拨了一个内吏,与公子府中做家宰。”
谢涵皱了皱眉,家宰可是掌管一府事务的。
“并一批舞姬,与一队卫士。”
“几天前――”王洋叹了口气,“文彬出府来找我,说府中好些老人被家宰撵出府,他们都过得苦不堪言。”
“那家宰姓是名谁?原是做什么的?”
“姓何名德,原是给君上备墨的。据说家中高堂妻子都不在了,倒是有个儿子名何能在宫里做卫士。”
话到此处,马车一个咕噜停了下来,已是驶至谢涵府门前。
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清,饶是谢涵此时心中亦升出一股安宁温馨的感觉来。
只是这感觉在看到大门口两个守门人陌生的脸,与懒洋洋的样子时大打折扣。
斌叔这时前来告辞,谢涵自然挽留,“一路劳累,即便斌叔急于复命,也当休息一夜才是。你不累,大家也累啊。”
斌叔左右看看,果见星夜兼程,另加担惊受怕,唯恐谢涵有个万一他们全得偿命,众人一个个都面有菜色,便心下不忍。
谢涵又祭出杀手锏,“斌叔难道不想再多照看韫白几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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