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没读过什么兵书,但我觉得打仗其实就是带一群人打架。
要想打赢,首先,得武功高兵器好,武功高必须平时加强训练,兵器好必须舍得花钱买。
其次,要让他们不要命地打,这就要让他们知道输了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赢了又有什么奖励,要建立一套最精确最契合人心的奖惩制度。
最后,打架和打仗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两个,一是打仗人非常多,要分工明确,要选最好的将领指挥;二是打仗不是混混斗殴,而是国家大事,要注意这场仗延伸出来的政治、外交、经济问题,这个我不懂,你肯定比我懂。”
说完,他略略挑起眉梢,“这就是我九年来日思夜想的结果了,全都讲给你听,报你这几天教导之恩。”
“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将才。”谢涵长长叹道,死命摁下内心的震动与杀意,扫一圈围在自己四周隔绝其他人目光的武士,继续放心地贴着对方耳畔,不让人看清他口型道:“只是絮儿昨天告诉孤朝阳夫人的事说报恩,今天又说这种事报恩,怎么像要和孤两清的样子?”
霍无恤呼吸一滞,尔后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喜欢欠人恩情,不可以么?”
“可难道不是你先找上孤帮忙的?”谢涵奇怪道。
“我以前没欠过其他人,这次欠你才让我晓得欠人恩情这么难受。”霍无恤皱眉道。
“哦――”谢涵拖长音,却就是不说话。
霍无恤本竖起耳朵,可被吊了好一会儿,愣是没声音了,他磨了磨牙,“你难道很想我欠着你?”又忽然笑了起来,“还不承认你觊觎我的英俊容貌、健硕身材、聪慧头脑,龙阳癖。”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谢涵忽然道。
“什么话?”霍无恤直觉得不好,却还是舌头来不及拐弯地问了出来。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心里希望是怎么样的,眼中看到就是怎么样的。”谢涵意味深长道。
霍无恤:“……”
第33章
梁国的封赏, 从日中持续到了黄昏才结束。
结束后,卫瑶率军出宫去西郊大营驻扎。梁公向众人笑道:“不知诸位看完我国的封赏,可还尽兴?”
尽兴?又不是歌舞尽什么兴?但他这么问, 众使只得笑着应诺, 还要努力把枯燥乏味的封赏夸出朵花来:
“能见到这么盛大的场面真是叫我等不虚此行啊。”
“得见盛事,还要多谢梁君慷慨。”
“肃肃军容、烈烈马姿,贵国真不愧我中原盟主风范。”
……
等诸国使臣都展现完自己的文采, 换着花样把刚刚的封赏夸了一遍后, 梁公勾唇一笑, “诸位不觉枯燥, 寡人便放心了。”说完,他看一眼空着的坐席,疑道:“诸位还不落座么?”
咚――他这一问, 就像一把重锤敲在有些人的心中。
“不敢。还请梁公上座。”
梁公摆手,“刚刚出了一身汗, 寡人要去换身衣衫。诸位先坐, 诸位先坐――”
“他分明是要看着所有人落座在他新排的位置上, 说这么多, 真是虚伪。”论厌恶梁公的人,霍无恤绝对排的上号,他忍不住贴在谢涵耳边骂道。
“顿国弹丸之地, 前去攻城,五万足够,何须五十万?距离灭顿, 快有小半年了, 何须在这个时候封赏?他是在威慑列国,连压带吓, 让众人按他排的座次坐下。”谢涵亦道。
对这种事上的敏锐性,霍无恤始终不及谢涵,但谢涵一讲,他就立刻反应回来,更加唾弃,“还中原霸主、诸侯之长呢,这么不要脸。”
但这中原霸主可不是根据谁要不要脸评的,而是看谁的拳头大,诸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率先出声。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梁公环视众人,“诸位不妨直言,敝国视诸国如手足,既然是手足,就应该坦诚相待,敝国有何招待不周,诸位直说就是。”
这种话,是个被梁国打过的国家听得都怄得慌,雍国大良造王免率先上前一步,“不是免不想坐,而是这坐席让免不敢坐。”
身后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谢涵握住他的手,“别怕。”
霍无恤嗤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们不打仗,又影响不到我死活。”
谢涵回头,只见对方双眼瞪大,正牢牢紧盯场中对峙二人,一眨不眨,察觉到他目光,才略略侧头,分出几缕眼神给他。
谢涵点了点头,“嗯,你确实不害怕。”
霍无恤:“……”
那边梁公看了王免一会儿,微微一笑,随后大声喊道:“哪个是在雍席上伺候的?”
七个宫婢、七个内侍上前跪拜,“奴婢在。”
“一定是你们在坐席上摆的东西不对,让雍使心生厌恶,不敢坐了。”梁公冷冷道:“全都拖出去,乱棍打死。”
立刻有站岗卫士上来拖起这些宫人,场内登时响起一片哭嚎,“没有啊,君上,奴婢都是按规格摆放的!”
“等等――”王免开口,“梁君您会错外臣的意思了。不是席上摆放的东西不对,而是雍席的次序不对。”
“哦?”梁公从善如流,让卫士放了那些宫人,“不知有何不对?”
他竟然非要他清清楚楚地说出来。王免目中闪过一丝怒气,又按下,沉声道:“梁君以实力排座次,免可忍,可梁君将雍国坐席排在燕、郑、随之下,免一旦坐下,就是辜负雍国臣民的信任。不知梁君若是外臣,敢不敢坐?”
殿内一时寂静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梁公的回答。梁公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就这么看着王免。
王免忽然上前一大步,顿时把与梁公距离缩在一步之内,他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上,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假设梁君是免,假设免是雍国臣民,梁君猜您坐下后,免会怎么做?”
站岗卫士霎时从四面八方涌出,长剑半拔出鞘。
梁公忽然笑了,伸出一只手,止了众卫士的动作,面上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扬在半空的手又落下,拍了拍王免搭在剑柄上的手,力大如箍,王免发现他的手竟再动不了分毫。
“竟有这种事,难怪大良造你这么气愤了。”梁公还是笑着,扬声道:“刘卿,怎么回事?”
宴会负责人是国相刘戟,他年纪有些大了,青丝中夹着许多华发,双目也已有些混浊。
仔细看了眼坐席,他面色一变,“罪过罪过。”连连告罪道:“是臣一时不查排错了,竟累得雍使如此,老臣有罪,请君上责罚,请雍使息怒。”
梁君长长叹一口气,“老爱卿,你以前一直处事干净利落、毫无错漏的,怎么这次会如此糊涂啊。真是老了啊,罢了,寡人今天厚颜替你向雍使求个情。”他看向王免,“不知雍使可否给寡人个面子,不追究刘卿错失?”
“当然。”王免咬碎了后槽牙,才吐出这两个字。
好大的没脸,什么排错,分明是蓄意羞辱,霍无恤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梁公用一种皆大欢喜的口气道:“诸位现下可落座了?”
眼见着许多大国如楚、齐、雍、燕等不受排次影响的国家陆续落座,已经没有人可以顶在前面了,杞使景越出声道:“小使敢问梁君,何以突换座次排序法?不知是否刘相年迈,亦弄错了?”
对这不客气的问话,刘戟很好脾气,“那倒不是。这其实是这样的――”说着,他叹了口气,“这几十年来,梁国也是号召过众多会盟的。哪次不是遵爵位论序呢?可如今天下剧变――许多上一回还在的国家,下一回就来不了了。杞相也是知道的,这每一次重排的可不仅仅是座次,每次这么天翻地覆一回,老朽如今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实在没这个精力。”
他十分自责,“所以这次贪图便宜,按以后来与会可能性大小排座次,给以后省点力,多亏君上体恤,才允了这便宜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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