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何德连连摇头,“府中自有规矩,怎么能为小人坏了?”
“法外人情。”
“公子不可姑息……”
“也罢,家宰既然坚持,你是家宰,这王柱就让你来管教罢。”谢涵挥挥衣袖,带斌叔等入了正堂。
何德一卡,看着已被打得半昏迷的王柱:
不罚,那他就是包庇?
罚,怕这小子熬不过今晚……
刚刚怎么就话赶话了呢。
府中武士面面相觑,等着他发话,毕竟斌叔的人都走了,执刑的就剩他们了。
其中一容长脸上长了几个小麻子的男人站了出来,跑到王柱边,抱着他,大喊道:“家宰不要啊,王柱这样再罚几下,就要没了命。”
“我和这小子一起做卫士这么多年。最知道了,他没坏心,就是小贪财,罪不至死。”
“家宰实在生气,就抄了他的房,让他把银钱全交出来罢……”
“噗嗤——”几个知道王柱贪财的武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也纷纷求情,到底认识这么多年,再说,兔死狐悲。
正堂里,谢涵招待一番斌叔,安排他们歇息后,王洋便回来向他禀报刚刚的事。
“哦?”谢涵点点头,“这群人中,竟有这么个可造之材?甚好甚好?”
“这武士名方钦化,扶突人氏。”王洋犹豫,“他対家宰仿佛很是忠心。”
“所有的忠心都有个由头,不如看看这由头?”谢涵漫不经心道:“如果实在不能为我所用,再论不迟。”
“是。”
等王洋走后,应小怜笑道:“公子心里想的,真的是再论不迟,不是再除去不迟?”
谢涵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再论怎么除去不迟。”
应小怜眯眼一笑,“小怜想先给公子做家宰。”
“不经商了?”谢涵夸张地张了张嘴,当然,他这是明知故问。
“不做家宰经营点银钱出来,何谈本钱?”应小怜摊了摊手,“况且商队还要人手,我观公子府中武士就不错:人高马大,脑子不好,实在妙哉。”
谢涵:“……”他好笑道:“那可真是他们的荣幸。”
当晚,何德就缴了一大把银钱上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王柱竟然私藏了这么多银子,早知如此,就不特意找王洋等人来旁观表明自己清者自清了,现在只能无可奈何,全部供上。
那些原本替王柱求情的众武士,顿时看得眼冒金星,好险记住武士操守:不为不义之财动心神不为之才动心神不为不义之财动心神……
“我竟不知府上俸银何时这样多了。”谢涵轻笑一声。
何德羞愧,“小人失职。”
“无妨。”谢涵轻飘飘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家宰记得这次教训便好。”边说边托起那一整盘金子掂了掂,似要体会其中重量。
盘子随着他的手,忽高忽低,众人的心,也随着盘子里的金子忽高忽低。
“我久不在府,诸位辛苦了。”谢涵随手将盘子放一边小几上,同时从腰下解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信手扔盘子里,“加上这些,一并算作诸位在我不在家时好好护卫咱们家园的奖励了。”
众武士听得一愣一愣的,旋即都欢欣雀跃起来,“公子大善。”
“公子大善!”
何德面色一瞬间凝滞,等人全走后,向谢涵行礼道:“公子回府已有两日,不知准备何时面见君上?”
“君父?”谢涵捏起几上杯盏,“家宰可听说过’孝顺’二字?”
“公子说笑。百善孝为先。小人再不通道理,如何不知这二字?”
谢涵笑笑:“孝顺孝顺,首当顺耳。君父既厌弃我,即便我再思念君父,也不得不抑制这一颗赤诚之心。岂能为一己之私影响君父心情?否则不是我大大的罪过?”仰头酒入喉,言毕,放盏于案上,支额瞧着他,“家宰说,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好接?何德低眉敛目,“小人听闻民间俗语: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话是如此,他心中却高兴不已,看来这位公子已没半点雄心壮志了。
他在宫日久,自然听着这位公子的称赞声多年,现奉命前来监视,还真怕万一这位公子哪天复起,岂不是第一个要他的命。现在这样正好,正正好。
这少年人啊,总是如此,一个跟斗都翻不起,一个摔跤也就爬不起来了。
*
“夫人,何德传讯回来了——”漪兰殿内,已久香气袅袅如仙境,鲁姬着一件素白衣裳,轻摇罗扇,悉心看着面前难解的棋盘,闻声,放下扇子,接过绢布,面色渐凝。
侍女察言观色,担忧道:“夫人,听闻那位一回来,便拿了四公子开刀。”
“是他自己愚蠢,非要撞上去。”鲁姬冷哼一声,“我已反复叮嘱他不要王洋那些人,既没有忠心,也不可能为他出力,反而叫人看到他这副难看嘴脸。现在被谢涵摁着头打脸,也是咎由自取。”
这口气……侍女心中暗暗一叹。
“说多了都是气。”鲁姬拿起一枚棋子,“也罢,左右本宫如今不只这一个儿子。倒是这何德,怕不能长久。”
“夫人何出此言?”
“嗒——”一声响,鲁姬把棋子摁在棋盘一隅,“我都不要他监视谢涵,唯恐给谢涵发现。只不过是要他关键时刻递个消息,好叫五公子别太出格。他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是个好的?还妄想架空谢涵,掌控府中大权?我看他连给谢涵提鞋都不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模样。”
“秋屏,你说为何这世间蠢货总是如此之多?”
“也许……”侍女斟酌,“也许三公子确实因前事失了心神,迷上声色犬马了?”
“梁公怎么可能対一个失了心神的人言听计从?”
如不是有大求,何不留在梁国?
好了,今后不必与他联系。我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谢涵扫地出门。枉费我花这些力气栽培他!”
人性总是如此,去欺辱一个原本你高不可攀的人,所带来的快感,岂是打骂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所能比拟的。否则,国破家亡后,那些公室女子、官家小姐,为何总是能卖那么高的价钱,可不是所有的贵女都貌美如花、才华比仙的。
似乎想起一些不堪的回忆,鲁姬闭了闭眼,起身,曼笑道:“楚姐姐恐怕还不晓得三公子回来了,我该去把这好消息带给楚姐姐才是。”
定坤殿随着楚楚千秋节过后,渐渐从萧索恢复起以前的热闹来,鲁姬来时,见门外卫士,笑道:“赶巧了。不知哪位与我想一块儿去了,挑这好时节过来?”
殿内,谢涵正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楚楚,“大美人,可原谅我这回罢。儿子现在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楚楚容颜依旧,明眸善睐,丹凤眼一横一撇,怒气丛生,“你们一个个,全当我是死的是不是?”
“呸呸呸——”谢涵连忙跪了下来,“请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真是折煞儿子。”
“一个一个,在宋国受辱,千里逃亡;被人刺杀,命悬一线,都不必告诉我是不是?知道的以为我是你们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们女儿!”
“瞧母亲你说的。大姐和三哥要生个女儿出来,那不是乱/伦吗?”谢沁最见不得谢涵受苦受罚,怎么说呢——这么好看又辛苦的小姐姐,心疼。下学回来,立刻就像颗小炮弹似的跑了过来,然后叭叭叭乱说。
结果当然是,“哎哟——娘——我亲娘喂——耳朵要掉了耳朵要掉了——”
楚楚松手,冷声道:“还不扶你哥起来,知道什么是友悌么?”
这甩锅甩起来,也是没辙了。“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这样英俊帅气的男孩子呢?”谢沁小大人地叹一口气,扶起谢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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