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来是没有了。”谢涵轻笑一声,转身朝众将过去,走了几步没听到脚步声, 又退回来,拉起还呆立的对方,“走罢。”
“十年了。”谢婧忽然道。
“嗯?”谢涵不明所以。
谢婧抬头, 凝着山下满目尸体, “十年了,距离三哥上一次主动牵婧儿的手, 十年了。十年来,一直都是我扒着三哥、粘着三哥、拉着三哥的。”
谢涵微微一怔。
已到了前方众将围成一圈的地方,他握紧了掌心里的手,那因为习武比寻常女子稍韧一点、骨节突出一点的手,随后松开。
那边众将不知哪个先看到的谢涵,随后一个个扭过头来,见他面色没有那么难看了,均是一喜,“将军。”
谢涵上前一步,“你们还叫我一声将军,就该服从我的军令。”
“将、将军?”有几个敏感的,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退兵罢。”
随着谢涵话音落下,一个个壮汉登时像街头买菜大婶一样嚷嚷起来:
“不行啊,将军!”
“为什么将军,我们都不想死啊……”
“我们能赢的,将军……”
谢涵转头,眺望山下棘门军,“棘门营的将士是我大齐真正的精锐,就算我们占据地利,如果要杀光他们,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剩多少人。”
场面顿时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豫侠开口道:“最多三千。但是,够了。”
解决掉山下近万人,要冲进扶突城、齐宫,不是探囊取物吗?
谢涵摇了摇头,“扶突真正的兵力,除了棘门营一万,还有六千守城将士,四千宫中卫士。”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将瞬间面如土色,“还……还有一万。”
“而且扶突城城防稳固,就算只剩几百士兵守城,我们要进去也不容易。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伐随的大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一句句话,一点点踩碎众人心底的希望,打破他们拥立新君封侯拜相的美梦,一步一步,终于把他们推倒在绝望的悬崖边。
可怕的悲哀与死寂在夜色中蔓延。
“啊――”一个年轻将官再也受不了,捂头痛哭起来。
他们再也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惧,甚至有几个对谢涵怒目相向,怨怼道:“咱们是边缘人,不知道城内具体情况,将军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谢涵偏头看那三人一眼,微微一笑,长剑出鞘,银光乍现,转瞬那三人就倒在了血泊里,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其余众将骇然,齐齐后退一步。
却听谢涵道:“你们逃吧。”
“……啊、啊?”
“这三个人,之前鼓动我谋反时最起劲,现在又如此对我不敬,该死。”谢涵淡淡道:“但你们什么错也没有,不该枉死。逃罢,下去告诉每个营的士兵,现在是什么情况,让他们都逃罢。
等你们逃了一段距离,棘门军该反应过来了,又或者,还没等你们逃几步,他们就想好对策攻上来了,反正他们一上来,孤就放火烧山,这样你们就不会被追上,但可能会葬身火场,所以,你们快点逃吧。”
听到这里,众将反应回来,“将军?”
之前三人倒下时的害怕此时一扫而空,他们脸上全都是震惊与动容。
“将军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走。这是军令,再不去和众营士兵说清楚,是想让他们给你们陪葬吗?!”谢涵提高声音,说完,就转过身去,眺望棘门军,他们已经在列队,“棘门军要来了,时间不多,再过两刻钟,我就放火,要是要哪个士兵来不及逃,死了,我就算在你们身上。”
众将无法,擦了擦眼角,对三个卫队长还有谢婧投去一抹希冀的目光,希望他们能劝退谢涵,就随后朝下方众营士兵列队处跑去。
此时山头上,除了太子卫队,便只剩下陈璀、豫侠、玖少卿、谢婧。
谢涵令卫士把马、战车都去牵上来,绑在树上。
随后摸了下陈璀脑袋,“不走吗,小璀?对山上逃命,你该比将士们还要熟悉几分才对。”
陈璀咬了咬牙,“如果今晚走了,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谢涵看来,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谢涵笑了笑,“你还那么小,以后的路还很长,一路上,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教你、对你好的。”
陈璀红了眼眶,气道:“你也不大,你才十五岁!”
谢涵叫回来两个卫士,令他们保护陈璀,没有期限。
他夹了夹陈璀脸上的肉,“养了半年,瘦猴子终于白白嫩嫩的了,可别被哪个女人捉回去做小郎君。”
说着,他趴下来,俯在对方耳边低声道:“走罢,你是块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我只愿你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能够善待齐国。”顿了顿,又续道:“如果可以,救韫白一把。”
陈璀低下头去,“我记住了。”
目送卫士护送陈璀远走的背影后,谢涵把目光落在谢婧身上。
谢婧偏过头去,“三哥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想听,我走就是。”
谢涵又叫来两个卫士,“虞家主现在是什么立场,我也不清楚,你先偷偷逃走,找到阳溪君或者君父,就说:你发现军中有变,趁乱偷跑出来的……”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谢婧好像再也听不下去,匆匆打断他,捂着嘴跑下山去。
谢涵又看向豫侠。
豫侠却不等他说话,上前一步,来到对方面前,“偏历一役后的那个晚上,我说我还要再考察考察,现在我考察完了。”
他单膝跪下,上身笔挺,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愿效忠齐太子殿下。”
谢涵:“你这又是何必?你虽然性子执拗容易得罪人,但偏历一役已够你名声大噪,无论去哪个大国,都会是座上宾。”
豫侠笑了。
他甚少笑,大部分时间都是板着脸的,让谢涵一度以为那张脸是瘫的,如今这一笑像是直达心底,使他木讷的脸顿时鲜活起来,剑眉星目,竟是十分俊朗。
他道:“一臣不事二主。”
谢涵深深望进他眼底,那双眼睛眸光熠熠,俄尔,他收回目光,“唔”了一声,续吟道:“烈女不嫁二夫。”
豫侠:“……”
“哈哈哈――”谢涵大笑出声,长笑毕,哼了一声,“叫你怼天怼地最爱怼我。”
他边笑边转头,那个方向,玖少卿一人静静独立,看着面前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玖大人,不逃吗?”谢涵道。
“我逃得掉吗?”玖少卿淡淡道:“殿下不是已经锁定我了吗?您功夫本就比我好,还有豫将军和那边卫士,只要我一有异动,就会被您抓起来罢。”
“你倒是了解我。”谢涵一赞。
玖少卿也赞同地点点头,“不然何能有心算无心设计您呢?”
“为什么?”谢涵抽出腰间臾光,银亮锋利的剑刃瞬间架在对面人脖颈,“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玖大人的。”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玖少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没什么对不起我?殿下,我一直觉得您最强大的是言辞,现在才知道是脸皮。还是殿下您贵人事忙,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谢涵皱了皱眉,忽然眼神一闪。
“你想到了罢,你总该想到了。我给你做了十年的伴读,一年的姐夫,你说要去梁国,我就去抢出使梁国的任务;你说要娶倾城公主,我就到处打听给你出谋划策;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竟然要对我母亲下这样的毒手?”
听着玖少卿悲愤至极的声音,谢涵握剑的手微有不稳,“可是她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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