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大徒弟回答不上来,小徒弟就会非常开心,但面上一定要装得不显山露水的样子,然后摆出比他师傅还老成严肃的模样一板一眼地数落道:“师傅说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知识,你怎么可以不好好学,将来一个人下山怎么办?”
“是啊,小师弟说得太对了,我要是不会将来下山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小师弟这么聪明,要不你教教我?”
被夸聪明的小徒弟就这么中了狐狸大徒弟的招,拿起书,坐在他身边,一字一句教他怎么去记怎么去背。
虽然小徒弟总是想方设法去为难大徒弟,还总时不时去师傅哪里告大徒弟的状,但他教起自己这位不学无术的师兄,真可谓是十分用心,半分都没有懈怠。
但随着年龄的渐长,他们的师傅却发现了大徒弟经年累月下的扮猪吃老虎。
大徒弟聪明过人,一点就透,甚至许多复杂的术法符咒,他看一眼就能够全部记住,而相较之下小徒弟却显得资质平平了,大徒弟看一遍就会的东西,他需要学上至少三遍才能完全掌握。
不过也算很可以了,寻常人估计三十遍都未必能够学懂,小徒弟已是非常优秀,只是在大徒弟的衬托下,难免黯然失色。
好在他们的师傅懂得大徒弟的智慧,也从来不会拆穿他哄着小徒弟的把戏,更不会拿大徒弟去打压小徒弟,师徒三人的时光偶有磕绊,但多数温馨。
一直到某次夜里,小徒弟半夜爬起来喝水,经过师兄的房间,看到里面还亮着灯。
在他印象里的师兄就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废物点心,这么晚不睡觉,指不定又在干什么坏事,小徒弟虽然不喜欢这个无甚本事的师兄,但也怕他这样影响别人休息,尤其害怕影响到他们师傅休息,便顺着窗口往里看了眼,准备推门进去喊他早点睡。
然而一眼看进去,却愣住了——
他的废物师兄不是在干坏事,而是在认认真真做大事,桌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多到已经延伸到了地面上。他的师兄就坐在书卷当中,点着一盏油灯,面色凝重地一点点修复抄录那些残本股本。
纸卷上字迹工整,根本就不是从前敷衍自己的模样。
一刹那,小徒弟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子,险些被这一棒砸晕,整个人又惊又气。
他冲进去抓起抄录修复的书本,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死死盯着眼前愣住的人,问:“你不是说你都看不懂吗?看不懂还能标上注解?看不懂还能写那么多分析?看不懂还能分类归总得这么详细?”
最后咬牙道:“你耍我!”
自此之后,大徒弟再也隐瞒不住自己是个天才的事实,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懒得再装。这下不止是晚上,白天抄书抄得更加起劲,每天匆匆扒了一口饭后,就将自己投进茫茫书海中去。
而两人本来就不好的关系,也因此陷入敌对,不过却是小徒弟单方面的敌对。
他们的师傅也发现了,之前就勤勉刻苦的小徒弟在发现了大徒弟欺骗自己后,更是开始了无休止地卷。大徒弟看一个时辰的书,他就看两个时辰的书,大徒弟吃两口饭,他就吃一口饭,大徒弟抄一本书,他就抄两本书……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固执的小徒弟卷了大徒弟整整三年时间。
三年过后,大徒弟终于整理好了藏经阁里的书籍,然后继续重复自己从前的摆烂生涯,问什么都是不会不懂不知道,学什么都是好难好怕好恶心。
不过小徒弟已经不相信他了,白天提问了大徒弟知识,无论大徒弟会是不会,他都要躲在被窝里偷偷再学上半个时辰才会心满意足的睡下。
后来大徒弟无可奈何地找到他们师傅,跟他说:“师傅,你让小师弟歇歇吧,今天他卷三更,明天我卷四更,这样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还睡不睡了?”
师傅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天天晚上三更还不睡?没记错的话,你住的位置不是离凡儿很远吗?”
“……我猜的。”
山上的生活缓慢而安逸,可乱世逢生,需要的就是人才济世。
师兄弟两人的初次入世,是在小徒弟十六岁那年,他们去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恶疾成患的江南地带,沿路施针救人,悬壶济世,算命反而成了他们次要任务。
战乱年代,山匪成患,家国动荡,如今又逢疫病,他们的初次入世可谓是艰难险阻。
脏兮兮哭泣的孩童,堆积成山的尸骨,被炮火摧毁的家园……
好像在一瞬间,小徒弟就明白了,为什么师傅从前总说山下险恶要他再大点儿再下山如今却又突然命他下山,为什么山上那么多师兄们下了山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为什么师傅在自己临行前要给自己挂上一个平安符……山下的世界确实好危险,好可怕。
在帮扶一户姓湛的大户人家时,两人被留了下来。
湛老爷感恩他们的帮助,特意设宴款待,但小徒弟看见从来不避荤腥的师兄却以出家人不会喝酒拒绝了,带着他回了他们租住下来救济难民的小破院子。
他问师兄为什么不留下来吃饭,师兄说对方明显有求而来,吃人嘴软,他选择不吃。
小徒弟忍不住腹诽,你不想吃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吃?
大概是看出来他不高兴,他师兄给他买了糖葫芦还买了梨花膏,小徒弟这才面色好转。
隔天经过湛家,他又被拉住,湛老爷请他进去让他帮忙算算自己儿子在哪里,说他老来得子,但妻子跟孩子却在多年前回家途中被山匪劫走,他苦寻多年无果,现在只能求他帮忙。
小徒弟刚准备去端饭碗的手停顿片刻,这人在撒谎,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他立即收回手,以自己才疏学浅算不出来为由,离开了湛家。
“师兄。”夜晚的时候,终于忙完的小徒弟累倒在了柴房边,他的床跟房间都让给了那位待产的孕妇,他只能靠在自己师兄的身上,喃喃地说:“山下的人都好可怕,我想回山上了,想安安心心跟着师傅修道。”
“小师弟怕什么?”大徒弟脱下自己的衣服,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方块儿,搁在自己肩膀的位置上,让自己的小师弟靠着睡觉,然后又翻出来自己另一件外袍,仔细盖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就是觉得可怕,他们会杀人、会放火、会做很多坏事。师兄,他们这样不怕遭天谴吗?”
“师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
“从前有个屠夫,在经过阎王庙的时候,把阎王的头给割了下来,放在地上当椅子坐。后来有个书生路径此地,见到阎王的脑袋还在地上放着,于是赶紧小心翼翼捧着,将头给安了回去。后来阎王知道了这事,你猜,他是怎么做的?”
“杀了屠夫。”
“不,他杀了书生。”
小徒弟一下子就清醒了,扭头问他:“为什么?”
大徒弟笑着拍拍他的背,慢慢地说:“因为诸天神佛鬼,都只能惩罚信奉他的人。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小师弟你要记得,虽然我们能掐会算能够窥探天机,但这东西也不能全信,否则它不但不能帮你惩罚坏人,还会让你自己反受其害,明白吗?”
“明白了,要信自己,不要信天。”小徒弟睡眼惺忪地靠着他肩膀,忽然道:“可我还是最信师傅,师傅说什么都是对的。”
大徒弟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会儿,轻声道:“师傅总说我是有天赋的那个,可我觉得小师弟才是那个真正有天赋的,因为师弟的心里,只有‘道’。不像师兄,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兄脑子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师兄又偷偷吃肉喝酒了?”
“没有。”
“那就是又去山下逗弄人家小姑娘了,师兄以后是不是要还俗,然后娶亲生子?”
“没有。”大徒弟忍俊不禁道:“谁告诉你的?”
小徒弟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皮道:“师傅,他说师兄你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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