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泊烟身体僵硬,清晰听到了从话筒里传来的另一道不属于路饮的,明显粗重几分的呼吸声。
路饮感觉自己全身被谈墨温热的气息包围,谈墨的身体贴上他的手背,结实的手臂穿过他肩膀,牢牢抱住他。
是比昨天在酒吧里更加亲密无间和放肆的姿势,紧接着,谈墨将下巴搁在他肩膀,身体的重量悉数压在他身上。
路饮被他压得有点站不稳,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说:“松开。”
谈墨轻哼一声,话语里带着刻意作弄的轻佻笑意,像咬着他耳朵那样地低声说话:“就让我抱一会,我又不会打扰你和他聊天。”
“他也在听吧,应该能认出我是谁。”
谈墨的话就这样清晰传进江泊烟耳朵,他握着手机的手气得发抖。
“别闹。”又响起路饮的声音。
路饮被谈墨这样戏弄地对待,并未生出任何不悦,语气甚至是宠溺的。江泊烟听到他这样轻声轻语的说话声,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要扶住墙壁才能站稳,呼吸也开始有点儿不畅,他呆呆地站在会所二楼的露台上,从远处直射来的车辆灯光让他的双眼一阵刺痛,眼尾登时就变得通红。
他们在干什么?
短短几秒足够让江泊烟失去理智。
因为眼睛酸得厉害,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感觉自己的掌心一片濡湿。为了一个男人哭,这在江泊烟顺风顺水的十九年人生中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但它的的确确就这样发生了。
“谈墨,你在找死。”
他怒气冲冲,但被路饮说闭嘴,江泊烟变得更加难以接受,瞪大双眼,歇斯底里:“路饮,你不能这么对我!”
路饮语气平静:“你喝醉了。”
“我会改。”江泊烟打了个酒嗝,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件事我也会马上去处理,不会让他波及到你。”
但路饮只是毫不留情地把他挂断了。
他余下还未说出的话悉数戛然而止,不上不下地卡在他喉间。
仿佛有盆刺骨的冷水从头浇遍江泊烟全身,让他不知所措地茫然呆立在原地。他得知被挂上论坛的消息就匆匆从包间出来,衣着单薄,清河呼啸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他脸庞,让他的半边身体冷到麻木,自己却是恍然未觉。
时间分秒流逝,不知道过去多久后,江泊烟抬起僵硬的脖颈,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双眼忽然又感到酸涩。
很奇怪,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哭过。
在最叛逆的高中期,他被他爸拿球杆抽进了医院,尽管疼得在床上抽搐,但也没有因此掉过一滴眼泪。
而现在。
操蛋的,江泊烟咬牙把快要冒头的眼泪收回去,他用袖口抹了把眼睛,又丧气地在露台上站了会。他还是觉得不甘心,但新号码又被路饮拉黑了,最后迁怒宋海宁,打他的电话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虽然他身为晚辈,但一头雾水的宋海宁还是频频低头认错。
骂完宋海宁,江泊烟又去拨了傅南时的号码,希冀得到些许安慰。电话虽然被接通,但傅南时声音冷淡,语气也不好:“我在忙。”
江泊烟之前在这件事上瞒了他,见状心虚解释:“你讨厌同性恋,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
“可是我第一次那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想得就快要疯了,我好喜欢他。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会祝福我。”
傅南时无动于衷:“我应该祝福你?”
江泊烟说:“祝福我找到真爱,难道不是?”
傅南时态度凉薄:“只有蠢货才会觉得自己找到真爱。叔叔阿姨把你养大,不会容忍自己的独子把一个不会生育的男人当作宝贝。”
“我就是喜欢他!”江泊烟面红耳赤地反驳,“我离不开路饮,就要喜欢男人,我改不了,我可能天生就是弯的!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棒打鸳鸯?”
傅南时轻嗤:“鸳鸯?”
在电话中,江泊烟无法看到傅南时此刻冰冷的神情,他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轻蔑笑意彻底消失,双眸泛起寒光。
“鸳鸯?”他再次反问。
江泊烟皱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路饮昨天拒绝了你。”傅南时说,“先追上他,才有资格称作鸳鸯。没什么事我要挂了。”
江泊烟虽然不服气,但忙打断他:“别挂!”
傅南时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我和路饮告白的事被人挂到了网上。”江泊烟飞快道,“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我爸妈也会知道我喜欢男人,不过要是有你在,他总不会真的把我森*晚*整*理揍进医院。”
言外之意,他想让傅南时陪他回家出柜。
但傅南时看上去对他的请求无动于衷,将手中正在阅读的杂志翻过一页。
江泊烟见状咬牙,加大筹码:“当然,作为陪我出柜的报酬,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我和路饮的秘密。”
翻动杂志的窸窣声停止,话筒那头陷入一时的沉寂,落针可闻,几秒后傅南时的眼眸危险眯起:“什么秘密?”
“你就不好奇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路饮?”江泊烟说得暧昧,“我跟他还有很多其他故事。”
过了会傅南时冷冷地说:“可以。”
路饮把江泊烟的电话挂断后,借用他的手机去看论坛的帖子,闲聊板块一片飘红,热闹非凡。红色代表回复数量超过300,而此刻首页的一大半红贴,几乎都和江泊烟的告白相关。
事情起因很好被追溯,江泊烟手捧玫瑰进入后台房间的照片被人拍下发到了网上,随之一则标题名为【卧槽,我好像知道了男神了不得的秘密】的帖子也同时出现在了首页,将告白对象的人选指向了路饮。
相比于路饮的低调,江泊烟因为张扬嚣张的性格和那泼天富贵的家世,而在学校里拥有数量庞大的爱慕者。
他和路饮水火不容,曾当面放话想要整他,现在却为他公然出柜,其中反转的戏剧性简直让人抓耳挠腮。
路饮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帖子,回复震惊居多,但也有些在磕他和江泊烟的cp,认为绝配。这下不止谈墨死死压着他的眉,路饮也觉得不悦,看了会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身为被议论的受害者却要安慰谈墨:“别听他们乱说。”
谈墨问他:“你觉得发帖的人会是谁?”
虽然江泊烟笃定是宋央,但路饮却说:“傅南时。”
谈墨点头:“我也觉得是他。”
“宋央没有任何立场这样做,他现在遇到江泊烟,只会像怕猫的老鼠那样找个角落躲起来。”路饮一边回复宿舍群里几位舍友的消息,“这是傅南时的做事风格。”
谈墨欲言又止:“你似乎很了解他。”
路饮打字的手一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问他:“我很好奇,谈叔是不是和你一样爱吃醋?”
谈墨一愣:“我爸?”
路饮:“我在为你容易吃醋的性格寻找借口。”
很小就无师自通学会吃醋的谈墨,在吃奶的年纪已经开始本能厌恶路饮喜欢的玩具,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样的性格是否来自强大的遗传效应。
谈墨学会甩锅,厚脸无耻:“当然。”
路饮就没再继续怪他爱吃醋了。
转眼来到第二天,从他踏进经济学院的教学楼开始,就敏锐察觉到四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增多。
期间他遇到江泊烟的那帮朋友,这群人看到他不像过去一样敌意满满,反而你推我我推你地踟蹰上前,犹豫喊他:“嫂子。”
把路饮恶心得够呛。
他面不改色地路过聚集的人群,来到教室靠墙的偏僻角落坐下,将耳麦戴上,没过多久,江稚余连同其他两个室友在他的身边放下书,朝他挤了下眼睛。
“卧槽。”他做口型。
昨天他其实就在电话里和路饮鬼哭狼嚎过一次,现在当面看到依旧觉得故事发展就像魔幻现实主义。江稚余伸手按住路饮面前翻开的课本,推到一边:“怎么还有心情看书,你就没考虑过,害,我是说,玩玩江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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