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激荡。
从那一天起,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被月蚀、被冥渊一点点逼成了个疯子。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希望。
如此渺茫。
抓住了,它就碎了。
第114章 溯流(7)
2718年9月11日。
澄海才入了秋,温度的转变却并不明显,余暑难消。正午时烈阳高照,灼灼炙烤地面,行人匆匆挡着太阳过路,炽热难忍。
记忆的场景飞快变化,顾云疆再次看见了自己。
这是闻映潮继承主位后,第一次离开冥渊。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站在天网总部对面的建筑楼前,戴着兜帽、口罩与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网总部矗立于繁花之苑的中心区域,这附近过路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穿着古怪的闻映潮,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闻映潮站在阴影下,呼吸沉闷,看着顾云疆在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雪糕,才从便利店里头出来,几个看着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抢袋子,挑雪糕,拆开。
好安静。闻映潮想,像一出默剧。
他泛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伞柄,闻映潮凉凉地看着混在人群里的四个人,看见他们表面称兄道弟,却从顾云疆的身上窃取源于日晷的生命力。
这是他作为冥渊之主,对日晷本源的感应。
日晷是月蚀的载体,是冥渊传达神谕的圣物,可惜人与物的信息传递终归有代沟,因此百年来,冥渊一直企图让日晷降临在人的身上。
据说有个险些成功的例子,可惜造出来的日晷不听话,只能抹杀。
他们不需要无法传达月蚀意愿的日晷。
闻映潮不认得那四个家伙,以前从没见过。
但他清楚,这些人是冥渊之门里跑出的怪物。
因为他的失误,如今已经变作人形。
取代了原本活着的人。
“不去找他吗?就在这边看着?”
顾默晚出现在闻映潮的伞下,变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与他一同望着顾云疆的位置。
“我就看看,不找他。”闻映潮说。
顾默晚点了点头。
“好吧,本来想着你如果过去,我也能打个招呼。”
他微表遗憾:“让他知道我还在。”
闻映潮说:“抱歉。”
他是个胆小鬼,不知该如何面对顾云疆。
顾默晚陪闻映潮站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中,重新陷入沉睡。
剩闻映潮一个人目送着顾云疆与他的队友们回总部大楼。
他的骨节被他自己捏得生疼,闻映潮倏地笑出声来,话语像是在骂别人,又像在自嘲。
“该死,我在嫉妒几个怪物。”
他们都能悄无声息地扮演成普通人,藏起来,借别人的身份,窃取光鲜亮丽的背景。
吞吃顾云疆的生命力,还能和顾云疆勾肩搭背。
闻映潮感觉有火在他身体里烧。
日晷实验无疑是成功的。
“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他说。
丢下狠话,闻映潮不准备久留,正如他和顾默晚的对答,不过是来见见顾云疆,仅此而已。
他到来得无声无息,离去也同样如此。
记忆的画面再次破碎,化作一块块虚幻的模糊的光影。顾云疆发现,越到后面,闻映潮想给他看的东西越破碎,越短暂。
有关冥渊的部分,越来越少。
可只是偶尔让顾云疆窥见一点,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说:“其实那一天,我看见闻映潮了。”
甚至连闻映潮都没发现,顾云疆回过一次头。
他在往来的行人中立刻捕捉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此一瞥,就认出了闻映潮的身份。
他心中咯噔一跳。
可等他再去看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后来,顾云疆经常觉得,哪里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好几次顺着自己的直觉追出去,捕捉不到半分人影。希望与失望并存,到了后来,他几乎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些在闻映潮的记忆里得到实证。
他在繁花之苑,在各种地方看着顾云疆,却从不让他找到自己。
10月15日。
顾云疆加了班,晚上才回到租住的房中,如平常一样推开家门。
这几个月下来,他早习惯了冷冷清清的屋子,还买了一袋新的泡面。
不想今日家中居然有人,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纸质的通行票。
闻映潮撑着脸,拿着通行票在顾云疆面前晃了晃:“好慢啊,顾默晚,我等了你好久。”
顾云疆在一秒之内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把门迅速合上,反锁了。
“紧张什么?”闻映潮悠然道,“冰海的票,你想去冥渊?我可以自作多情,觉得你要来找我吗?”
顾云疆面色一变,扑上来抢:“还我!”
“别急,”闻映潮闪身避开,把票高高举起,“我都来见你了,你还有什么可去的?听我的,撕了吧。”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电子通行票吗?刷终端就能进。”
“还是说……”
在顾云疆抢夺通行票的过程中,闻映潮顺势攥住顾云疆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
他嗅了嗅顾云疆身上的气息,心下微沉,同时又把话音放得十分暧昧:“你删除了自己在总网的购票信息?”
不能再让那四个怪物吸取日晷之源了。
那是顾云疆的生命力。
他也不想让顾云疆去冥渊。
顾云疆的语气越来越冷:“还给我,闻映潮。”
“不还。”闻映潮说。
……
他在做什么啊。
明明打算和顾云疆好好说话的,结果弄成这样。
顾云疆威胁道:“我通知天网了!”
闻映潮不在乎:“你最开始怎么不通知?”
顾云疆火了。他如以前那样,使劲一撞,把人按倒在沙发上,锤着闻映潮的肩膀,又打又骂。
闻映潮不用能力的时候敌不过顾云疆,那张冰海的票被顾云疆连着手套扯下来。
结果只是一张画了几个字的纸。
压根不是真正的通行票。
“骗你的,”闻映潮喘着气,把头别向一边,“票我早撕了。”
顾云疆抓着他的领口,逼闻映潮看自己:“你怎么还敢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闻映潮直面上顾云疆微微发红的眼眶,原本想说的混账话哽在了喉咙里,转啊转,讲不出口。
顾云疆想揍他一拳,没打脸,打到了边上的沙发里。
“我想你了。”
闻映潮忽然说。
这是他被冥渊污染后难得的一点真心,他小心翼翼珍藏着,不敢露馅,也不能丢弃。
全都剖出来,送给顾云疆。
可惜顾云疆一句话就让他回到现实:“你个骗子,我信你?”
“既然想我,为什么在镜水市要操控我,为什么跑了这么久,都没想过来找我解释,来看看我?”
顾云疆推他:“你知道我打听了多久才得知你在冥渊的消息吗?冥渊是独立势力,你让我怎么找你回来?”
哪怕声音里带了哭腔,但他自始至终没掉下泪来。
“是不是有人胁迫你,你到底在冥渊那种地方做什……”
顾云疆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闻映潮的手背上的烙痕。
冥渊使徒身负特殊的印记,这是繁花之苑的常识。
先前闻映潮一直戴着手套,因此他没能发觉——现在他看见了。
他问:“这是什么?”
顾云疆掐着闻映潮的腕子,指着上面和皮肤融为一体的印记,声音发抖:“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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