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寻:“嗯。”
他们的通讯没有切断,而是不约而同地缩成了悬浮窗,调到后台去挂着。
在同一片星空下,这世界实在沉寂得可怕。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静”。
陈朝雾从小拥有强大的听觉能力,她从小就觉得,这世界的声音好吵。
耳朵关不上,她的能力没法主动避免,为此偷偷和母亲哭过好几回。
父母吵架时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互相打骂的声音,多刺耳。
后来,他们离婚了。
签协议书时母亲刚怀上孕,在离婚后才发觉不对劲,去医院检查出来。
那天她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陈朝雾的房间,憔悴地抱起蜷在被子里的小女孩。
“你说,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陈朝雾听到生命的声音。
这种事情,为什么问她呢?
她说:“妈妈,你不忍心,就不打。”
多年以后,陈朝雾依然会觉得,曦时的出生,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陈朝雾默然抬头,仰望星空。
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在想象中直视了月亮。
第151章 永恒(12)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过往的蔷薇墓土,掺有星芒力量的骤雨瓢泼洒下,闻映潮撑起伞,却仍免不了被风吹跑的雨丝打在身上。
湿了。
这个时期的蔷薇墓土,一派狼藉。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救生船翻覆,海水冲垮了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们沉溺在汪洋里,至死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能力会在这场雨里失效。
只要沾了水,就无人能够逃脱。
唯一不受影响的地方,只有岛屿最中央的礼堂。
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般,雨在此处降下,水淹到了礼堂二楼。
可是海没有,在狂卷的浪潮袭来时,独独避开了此处,形成一个诡异的空洞。
端坐其中的人,还唱着被扭曲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谁在等待救援。”
闻映潮收起伞,踩着被水浸饱的毯子,扫开枯枝残叶,拾级而上。
坐在舞房镜前的人停下了哼唱。
他鲜红的嫁衣披在身上,浓妆艳抹,感受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沈墨书微微回过头,恰好迎上闻映潮的视线。
他眼底的墓碑比闻映潮的更破碎,似乎非常疑惑,为什么还能有除他以外的人安然无恙地抵达这里。
意识网络的影响对墓碑之锁无效。
闻映潮不紧不慢地上前。
被星芒占据了意识的沈墨书就坐在那里,不退不避,由着闻映潮从他的手中取出卷轴。
过去的他比闻映潮认识的那个人要白很多,瘦弱很多,腕子极细,好似护不住任何东西,有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墨书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个翻手,想捉住闻映潮,却又像被什么刺到了般,神色猛然一变。
他飞快地收回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晷……”
沈墨书怔怔看着闻映潮的脸,茫然道:“你好奇怪……”
他的眼角淌出红色的泪来:“你是月蚀的使者?”
“你和日晷是什么关系?你们交换过……”
闻映潮没回答。
他把手叠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接着像花一样张开,最后向前一推。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做完这个动作,闻映潮撕下了卷轴的一个小角,刻上自己的权限。
他把卷轴归还到沈墨书手中。
在墓碑之锁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而闻映潮离开不久后,沈冥带着并蒂之咒和一把刀子,来到了二楼
他和闻映潮不同,被打湿了全身,沈冥看着没到膝盖的雨水,一步步淌过去,冷声问:
“刚刚有谁来过吗,墨书?”
沈墨书静立在原地,不挣扎也不反抗。
血光喷涌,伤口难愈。
……
午夜十二点,繁花之苑。
除澄海外,几近所有的活人沉眠,所有的活人入梦,他们悄无声息地沉浮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论美梦噩梦,都无法醒来。
而无法走进梦乡的,除却飞鸟、人偶之类的非人之物,就只有——
“咔”。
拜维按下手中的打火装置,一簇火苗“噗”地燃起。
他踩住人偶的关节,单手翻看着人偶的终端。
深夜里,拜维的面庞被终端光映照得发白,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没被删除的通讯记录,账号信息,以及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翻遍所有社交软件,把账号一个不落地全部注销,并将整个终端格式化。
只留下删不掉的个人信息和账户存款。
再三确认过后,拜维把一次性讯号干扰器、数据清空的终端,和手里的打火装置,一起扔到了被他捆绑的人偶身上。
旁边就是小型电车停靠站,藏在接口里线被他扯出来,破坏了保护封口,暴露的一端连着人偶。
人偶燃烧,仿真的身体在火焰下原形毕露,皮囊溃烂,漏出里面被烧化的塑料,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拜维始终一言不发,悄悄地到来、悄悄地毁尸灭迹,过后踏着轻捷的脚步,往酒店附近的街道处去。
——梦境来前,他在那里做着维持秩序的工作。
也在那里,假作安眠。
晨曦之岛的孩子,是日晷的祝福者,是日晷对月蚀失衡现象的最后挣扎。
于是他们以“普通人”的身躯,从末世中活了下来。
并与能力者隔开了一道鸿沟。
他们无法抵抗月蚀,抵抗执灵。但星芒会被日晷收容,在身边的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刻,拜维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调整计划,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行动。
做了他一直想干的事情。
就像七年前,他接过卡其给他的任务,反利用目标执灵者,将对方架成了一具空壳那样。
只能用机械装置伪装活着。
今夜他无梦。
……
2725年9月14日,凌晨一点半。
墓碑所在之处,沈墨书的右眼隐隐作痛,他从供养装置里撷取着所剩无几的空气,取出包裹在防水膜中的卷轴。
带出了用红绳挂在袋子角落的玉石。
沈墨书微不可察地一怔。
玉石上解咒的二层禁制,居然消失了。
顾云疆在身后碰了他一下。
沈墨书很快反应过来,他向顾云疆摆了两下手,示意对方往上浮一点,随即展开手中的卷轴。
当务之急是要进入最初的墓土。
隔着手套,沈墨书的指腹按住右下角的那处缺口,再一次与之共鸣。
只要他不死,就永远背负着蔷薇墓土被献祭者的诅咒。
名为“新娘”的诅咒。
挡在墓碑之上的结界随着卷轴的共鸣开始破裂,如同玻璃那样,白色的裂纹蔓延,碎开时消湮在曾盛满“死亡”的湖水里,无迹可寻。
沈墨书和顾云疆摔进花丛之中。
蔷薇花恒久盛开,新娘的怨念,凝固成此处的一座座墓碑,和末世时代的无辜亡魂一起。
筑成最初的墓土。
沈墨书拨掉身上的残叶,捂着被磕到的前额,摘下身上的装置。
他扶着面前的墓碑站起来,玉石砸在泥土中,被石子碰到,边缘被划伤。
沈墨书看了一眼,没捡。
“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停下。”
顾云疆也卸了装置,他眯着眼环顾墓土,又仰头望着顶端,头顶是水,看似静谧的湖水,在黑夜里如墨般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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