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凉棚下的唐瑜本在与好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台上的比斗,此时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秀长的眉峰拧了起来,“不好,有诈!”
台上的两人已对了一掌,看上去都未尽全力,然而手掌咋分,荆原的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再抬手时明显失了力道,竟似再也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
唐瑜和范寅起身赶到台下时,正好瞧见拓跋朔当胸一掌,将他击下了擂台。北辽众武士逮住机会,大声起哄叫好。
原本身有武功的人从台上跌下不至有事,但若是受了重伤或者失去意识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死也要摔去半条命。幸好擂台周围布有不少靖羽卫军士,几个人一拥上前将荆校尉接住。
洛凭渊疾步过去查看,就见到荆原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脸上有一层隐隐黑气,唇角一道血迹也是黑色,顷刻之间竟像是中了剧毒。一名军士低声惊呼。“他的手掌……”
那只与拓跋朔对过掌的右手掌心已经变得漆黑,就像被墨色侵染了肌理,众人见到毒性如此猛烈,都不禁色变。
“五殿下,看来那金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弄到了一只离魂手,大家暂时离荆校尉远些,不要触碰到他。”唐瑜走到近前,他让旁人不要接近,自己却并不避讳,先是俯身拨开伤者的眼皮看了看,随即拉过那只越来越黑的手掌,取出一根银针迅速在掌心刺了两处小孔。洛凭渊只见其中流出的并不是黑血,而是略微发暗的殷红。他不觉皱眉,从前也曾听闻过离魂手,据说那其实是一种薄如蝉翼的手套。数十年前五毒教出了一位奇才,配置数种至毒练成了三只离魂手,以之对敌,触者即亡,极为霸道阴毒。
后来离魂手渐渐流落消失,只知它戴上时与手臂贴合,若非色呈青灰,根本无从察觉。他冷冷盯了台上的拓跋朔一眼,见他右手果然闪着青色的光泽,令人想起毒蛇吐信。
唐瑜从怀里拿出一只绿玉小瓶,挑了些淡黄色粉末洒在荆原掌心,针孔中汩汩流出的血很快变成了黑色,初时漆黑如墨,继而逐渐转淡,最后由殷红变为鲜红,整只手掌也恢复了正常色泽。
即使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毒性随着血流出了体外,禹周众人都松了口气。眼见毒性可怖,若不是有人懂得施救,岂不是一时三刻就要送命,平日与荆原交好的靖羽骑卫忍不住对着台上大骂,旁人虽素不相识,也有不少出于义愤跟着斥责,但这剧毒沾不得碰不得,谁也没把握不会在打斗时中毒,故此骂归骂,一时也无人上台索战。
唐瑜直起身体,却摇了摇头:“所幸离魂手自炼制成功已过去二十多年,其中的毒性颇有减退,荆校尉的性命可以保得无碍,但配置解药所需药材和时间都来不及,不能及时解毒的话,日后只怕要武功大损。”说着,他微微冷笑道,“区区一点道行也敢来逞凶,我看还早得很。各位稍待,我上台会一会金尊门的高足。”
说会会堪称客气之极,以唐公子的性情,有人赶在他眼前用毒用得这般嚣张,不连皮带骨脱他一层是不算了结的。
“且慢,杀鸡不好用牛刀啊,还是我来。上次宫里就是你出手,我早就手痒痒了。”范寅连忙将他拉住,唐大公子第一天就上擂,后面的日子玄水台笼罩在暗器毒粉的阴影下倒不要紧,己方岂不是被打乱了安排。他从怀里取出两块薄薄的冰绡戴在手上,原来是一幅手套。笑道:“你照看伤号,我去讨解药,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离魂手。”
唐瑜知道范寅这副手套乃是天蚕丝织就,兵刃不破、百毒不侵,也就不再坚持:“我看那辽人得了离魂手也不太会用,能发挥的威力有限,不过你还是多加小心。”
范寅于是略整衣衫来到台下,他的轻功可要高明多了,足尖点处,整个人便轻飘飘落在拓跋硕面前。
平日脾气虽好,范少阁主也不是见人就笑,对着外夷更无一客套废话,直接将手一伸:“解药拿来。”
拓跋硕见台下禹周群雄一阵纷乱,更有叫骂之声,心下正自快意。他早听说完颜世子在宫中吃了瘪,对方乃是唐瑜。唐门的人固然是有名的难对付,但他想着比武首日,暗器也在禁用之列,有离魂手傍身,想来即使是唐瑜也不敢接近。那么自然也没法子将毒下到自己身上。
不料混乱之后,上台来的并非唐瑜,而是另一个年轻公子,面相看着还挺和宛。他放下心,神色更见傲慢:“名姓也不报,你是个什么东西,张口就问我讨要?”
“我是谁无关紧要,”范寅打量他周身,“尊驾可知擂台上如果出了人命,便会丧失比武资格?况且使用阴毒致命的工具,纵然取胜,也会被定为德行有亏,将你家世子的声名拖累得更差。人命关天,还是先将解药拿出来罢。”
“我为报仇而来,谁管什么比武。宁王若是有种,想救属下的性命就亲自上台来与我放对啊!”拓跋朔冷笑道,“我看他是不敢吧,派你这等无名小卒来送死。”
“上了擂台又不守规矩,原来是个赖子。”范寅笑道,“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凭你这点微末手段,实在不值得五殿下亲自动手。”
他也不再多言,反正戴了冰绡手套不怕对方用毒,当下便是一招小擒拿手。
拓跋朔倚仗的乃是剧毒,虽然同是习练掌上功夫,他着实不是范寅的对手,不过十数个回合高下已分,先是肋下重重中了一掌,跟着右边手肘被一推一扭,反拗到背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范寅道,他自持身份,即使有妙手绝技也不愿当众在对方身上搜寻,“技不如人就当认栽,我的耐性有限,解药在哪里?”
“不凑巧,老子只搞到了离魂手,根本没解药。”拓跋朔却不肯服软,啐了一口冷笑道,“杀了我也是无用,你们那校尉是洛凭渊的走狗,死了活该,老子左右是不亏。还有你这小白脸卖命讨好抱大腿,且看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范少阁主手上加力,只听“喀啦”一声,将他右肩关节生生卸脱,整条右臂顿时软绵绵垂了下来。范寅恼他无礼狠辣,出指如风连点了几处穴道,跟着就在右臂处略略摸索。他的手法及快,台下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他手中就多了一片东西,像是轻薄的丝帛,闪着青黑色的幽光,原来已经将传说中的离魂手剥离下来。
范寅将拓跋朔望地上一推,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冷笑道,“少骗人了。就你这二把刀,没有解药,不等伤到别人,自个儿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我可没空陪你闲扯,从现在起,我数到三下,你若还不交出来,本公子就将这片毒手套塞到你嘴里,让你好好清一下肚肠!”
拓跋朔痛得几乎晕厥,他瞧着范寅斯斯文文,想不到下起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主,心知对方说得出做得到,离魂手若是塞到嘴里,只怕顷刻间肠穿肚烂,解药全吃了都没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命来。
他眼含怨毒,听到已经数到了二,唯有将尚且能动的左手伸到皮帽中,摸出一只小盒。
范寅夹手夺过,此时荆原已被移到凉棚中,自有军士将解药拿去给唐瑜施救,那只剧毒手套却是没人敢碰,还是唐公子亲自过来将它接了去,笑道,“解药是真的。”
范寅这才踢了拓跋朔一脚,放他自行离去。
台下众人见一番比武取药招数精妙、光明大方,又看得解气,都是大声叫好。范寅看到天色已近正午,今日还有两个时辰,便团团拱手笑道:“在下七巧阁范寅,本是看不过金人卑鄙行径方才动手救人,不欲急着争擂,不过既然上来了,也不好就这么下去,还有想较量的朋友,大家以武会友,礼尚往来。”
洛凭渊见到荆原服用解药后脸上黑气消退,人也清醒过来,总算放下了心。又见拓跋朔踉跄离去,心道此人心胸狭窄,行事阴毒,不知日后会不会记仇报复范寅。自己一方虽然不惧,但平白多了只苍蝇也是讨厌。
天宜帝午后便起驾回宫,到了申正收擂时,四座擂台中二为禹周,一为北辽,一为夷金,交战共计三十余场,争夺得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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