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宜帝此次出行,本来只打算带上容妃,经办围猎的安王婉转地央了两次,皇帝就大方地把宜妃也带了出来,让她也有机会出宫走走。
洛凭渊和一干随从骑卫在分到的营帐中安顿下来,正寻思着该到天宜帝那里用晚膳,洛雪凝带了个宫女笑盈盈地来找他:“五皇兄,母妃说离晚膳还有些时间,让我先陪你在周围转转,再一起去见父皇。”
洛凭渊欣然答应,他明白容妃是担心自己初次来到围场,对不少规矩都陌生,是以如此安排。
两人走出帐外,眼前大片营帐呈弯月形座落在丘陵之侧,草原一隅,簇拥着正中的皇帐。
丹阳公主伸手向远方指点,告诉他何处可入森林深处,何处树木太密骑马难行,何处是后日比武骑射所在。又道:“明日你们都去打猎,也不知父皇准不准我也去,五皇兄帮我说说情,只要你肯带着我,父皇说不定就答应了。不然我就只能跟着母妃应酬女眷,一堆官家小姐过来奉承试探。”又道,“往年她们也就打听四皇兄,今年自打你回来,问起你的就多得不得了,最近连大皇兄的主意都有人敢打,旁敲侧击的,就盼着我在你们还有母妃跟前提提她们,实在是闷煞人了。”
洛凭渊见她抱怨连篇,忍不住笑了起来:“父皇是怕你出岔子,有我在应会放心。我明日要和林辰一道,既然你想来,我就去和父皇说说。”
洛雪凝脸上微微一红,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洛凭渊看神情便知她的心思,心里颇为好友高兴,微笑道:“林辰武功不错,到时让他教你射箭。”
洛雪凝再大方,此刻也窘了,岔开话题道:“五皇兄别把我刚才的话不当回事,母妃跟前都有这许多人来打探,想走韩贵妃门路的就更不知有多少了。你若是不上心,终身大事弄不好可就被人算计了去,后患无穷。我可听说了,这次围猎,朝臣带着女儿来的,比往年多了好几倍。”
洛凭渊一时无语,他还真不知有这么一回事。
两人一路行来,遇到的人纷纷行礼,洛雪凝蹙眉说道:“咱们快绕到这堆营帐后面去,那边人少。”
两个人转个方向加快脚步,刚出了营盘,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年轻女子特有的清脆声音,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只见七八个衣饰明丽的官家少女正聚在一处游戏谈笑,想是家中拘束,到了此处就如小鸟出笼,迫不及待地结伴玩耍。
洛凭渊正待折返,距离最近的女孩儿已经看见他们,立即屈膝行礼:“见过公主,见过宁王殿下。”声音十分娇柔。
如此一来,其他几个小姐也连忙行礼。洛凭渊只觉燕语莺声,眼前顿时韶光明媚,一众女孩儿年龄大些的十六七,最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他淡淡说道:“不必多礼。”
少女们乍然面对五皇子,又有公主在侧,大多有些不知所措,最先行礼那个这时像是被绊了一下,脚下微一趔趄才站稳。
洛凭渊朝她打量一眼,这少女着一身石榴红衣裙,长挑身材,眉目标致,额间一点朱砂鲜艳欲滴。容貌与洛雪凝相比自是不及,但也可算个美人坯子,她显然知道自己在众女中最为出挑,主动对洛雪凝福身道:“咱们正在玩投壶,不知公主可有兴致。”
在场一众官家小姐,丹阳公主大多见过,想起面前少女名叫姚芊儿。见她眼波流动,对着自己说话,目光却带向身边的五皇兄,不由得大为不喜,说道:“不必,你们接着玩罢。”又对洛凭渊道:“五皇兄,咱们去那边。”拖了宁王就走。
洛凭渊待要转身,目光落在离他们最远的一名少女身上。但见她穿了件揉兰衣衫,月白色绫裙,头上只插一支镶珠的银钗,在一众女孩儿中显得格外素淡。引起他注意的是,这少女有一双杏核形的眼睛,令他想起了青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携着洛雪凝走出一段路,丹阳公主才说道:“五皇兄,你该知道我所言不虚了罢,刚才为首那个穿红衣的姚芊儿,你可离着她远些。”
洛凭渊见她说得认真,问道:“雪凝何以有此一说?”
洛雪凝很少背后评说他人,但她担心洛凭渊被觊觎,遂说道:“她是诚毅侯家中的嫡女,她家如今是洛城著名的破落户,兄长好赌又好色,将家产败得差不多了。几个叔伯都只会坐吃山空,有一个正吃着官司。诚毅侯现在就指望着这个女儿能结一门好亲事,最近只要有出头露面的机会,一准儿能看到她,却是沾不得的。”
洛凭渊微微颔首,诚毅侯家中败落,本人又没什么才能,得不到实职,他也有所耳闻,说道:“父兄如此,却要着落在一个姑娘家身上,指望靠她光耀门楣,也是可怜。”
洛雪凝觉得姚芊儿品行不太安分,但她也不想多提此女,只是叹道:“后宫内宅中,乃是女眷的天下,其中心机思谋,诸般手段,未必比朝堂上少,皇兄这些年不在京城,我却见的多了,可不要小看这些可怜的女孩儿们。”言下之意仍是告诫。
洛凭渊道:“无妨,承蒙皇妹提醒,我不敢怠慢,定会小心。”又问道:“适才几人,你都认识么?”
洛雪凝抿嘴笑道:“若是说五皇兄最后看了好几眼的那个穿月白裙子的姑娘,小妹倒是认得,她是史官杜蘅的女儿,名叫杜棠梨。”
六月十五清晨,旭日初升,休整一晚的皇家营伍列队于原野之上,天宜帝的玄黑色盘龙大旄立于前方正中央,自太子以下,几位皇子皆劲装箭袖,背负弓箭,亲卫随在身后,两翼是一众宫侯武将带领随从军士,禁军各部在左右两侧展开,排列整齐,旌旗飘扬。
天宜帝这几年对行猎已不如早年那么在意,但眼前绿野横亘如画,身边兵将踊跃,于此万众簇拥之际,也是豪气横生,心怀舒畅,笑道:“众位卿家,闲话无需多说,今日且看谁家子弟骑射勇武,辰时出猎,申时归来,所获猎物最多、表现上佳者,朕有重赏。”
此时已届辰时,队列中一声号响,早有人放出预先捉来的活鹿。那鹿被蒙了双眼,懵懵懂懂朝皇帝马前冲来。
天宜帝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鹿颈。随着猎物哀鸣倒地,军中又是一声嘹亮的号响划破长空,天宜帝当先便策马疾驰,身后侍卫紧随,在三千禁军欢呼的“万岁”声中,众多猎手齐齐催动坐骑,向前冲去,数百匹骏马落蹄如雨,加上鼓号震天,雾岚山围场一带几有山摇地动之势。
洛凭渊与林辰带着洛雪凝,加上亲随一共十五人。皇家狩猎有竞逐之意,每人只准带四名随从。
丹阳公主今日一身樱红色劲装,骑了匹桃花马,红影到处,如同明灿的朝霞,林辰与她并辔当先而行。
洛凭渊一边纵马向前,一边回头望了眼后方几座高高的凉棚,今日不参猎的宗亲臣子都会坐在里面乘凉闲谈,各家女眷由容妃和宜妃领着在另一座高棚中喝茶吃点心。
他昨晚在皇帐中用晚膳,告退时已有些晚,林辰又难掩兴奋地拉了他去嘀咕怎生安排,他没有来得及去找静王。他知道洛湮华今天不会去狩猎,应是就在凉棚中,两人已两三天未曾交谈,早上匆忙朝相,总觉得静王气色不太好,像是旅途劳顿,心中就不觉有些挂念。
洛雪凝这时回过身来叫他,洛凭渊收敛心神,驱散心中没来由的思虑,赶了上去。他今日还想帮林辰在狩猎中拔个头筹,至于静王那边,不妨今晚去他帐中一趟。
阳光洒遍原野,三千禁军分出一千守着凉棚,其余两千人拉成长长的半月形弧线,从树林、丘陵和草原间包抄过去,栖息于雾岚山中的野物被惊动,从树林草丛中冲出,在驱赶下朝围场中心的区域逃蹿,随处可见奔跑跳跃的黄羊鹿獐,扑扇着翅膀的野雉,也不乏野狼山猫这等猛兽。众人这时已分散开来,在广袤的围猎地带各自寻找猎物,弓弦马嘶声不绝于耳,还有禽兽的哀鸣。
天宜帝自是不会如年轻臣属那般折腾一整天,射鹿开场之后,带领一干御前侍卫骑马奔出几里,射到一些獐兔,近午时分就回到自己的凉棚中休息。
他早上已看见静王,待到用过午膳,派了内侍将他召来。洛湮华进帐行礼时,天宜帝禀退左右,注意到他脸色苍白,情形与上月十五时如出一辙,知道这是碧海澄心将要发作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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