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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199)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09-28 09:55:13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令人不安的原因很多,众人从戊初守到亥正,宫墙并不至高峻到密不透风,总会有内侍或御林卫奉命出来安慰一下夜风里冻着的百官,顺便带出一点口风,加上日间本来就透着异样,此刻结合吴庸以及端王爷的话,分析陛下的数道谕令,实在意味深长。

  闻说静王病倒是旧疾,可进宫时还好端端的,没过几个时辰就吐血不止,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逼得云王动用夕闻鼓,而且还反复强调要陛下赐药延命?另外,四殿下究竟拿出了哪些证据,弄得最终吃亏的反倒成了太子,再是逾矩,直接软禁也显然是重了。云王禁足一个月还能理解,安王好像什么都没干,为何也得一道受罚,莫非是由于与太子走得太近?

  无论如何,一日之间,五位皇子病的病、关的关,仍保持常态的只余五皇子一个,让人想心安也难。说得再太平,也掩饰不了险恶,宫中分明已然风云变色、波谲云诡。善于把握风向的朝臣们心事重重地打道回府,大多数都在想,总须设法托些门路,将大内发生的变故再打探清楚些,否则关键时刻一个判断失误,前途身家都要撘进去。

  宵禁时分已过,换了平日,洛城已进入沉睡,然而此时午门之外车马交汇,景况一如朝会刚散。一顶顶绿呢官轿、一副副或朴素或奢华的车驾安静地往四面八方而去,悬挂的灯笼上写着各家各府的姓氏与标记,昏黄的光晕点点缀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一架步辇穿过已然空落的泰和门,堪堪走到宫墙西边,侧门开了,等在外面的静王府车马立即迎了上来。洛凭渊没让内侍动手,自己将昏迷的皇兄抱下步辇。

  众人围过来,洛凭渊看到林辰写满焦虑担忧的脸,清明与谷雨哭红的眼睛,但谁也快不过秦肃,几乎瞬息就到了面前。

  洛凭渊没说什么,任由他将静王接了过去,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小心,能感觉到阿肃的手臂似乎在微微发抖。

  越过秦肃的肩头,洛凭渊的目光落在一旁身材纤细的少年身上:“小绫!”

  关绫站在那里,看起来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是脸色苍白。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随着主上,渐渐盈满了泪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靠近。

  “小绫,皇兄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现在平安回来,他就放心了。”洛凭渊轻声说道,“小荫也在等着向你道歉呢。”

  他不说还好,话出了口,关绫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洛凭渊叹了口气,拉着少年走到马车前,想告诉皇兄一声,却看到奚茗画也在车上。一定是担心不过,亲自前来宫门外等候了。洛凭渊轻轻吁了口气,他必须承认,再没有比这时候见到奚谷主更令人感到宽慰的事了。

  “四皇兄回府了么?”他低声问道。

  秦肃将洛湮华在车上安置好,交给神色凝重的奚大夫,才返身朝北边的方向比了个手势:“那边。”

  洛凭渊但觉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接过乌云踏雪的马缰,拍了拍林辰的肩膀:“走吧,先回府。”

  一行人朝西北方向行去。周围已恢复了静寂,转过半里外一条斜街,便有十数骑在路边等候,几盏绢纱宫灯上是云王府的字样。

  “四皇兄,”洛凭渊连忙勒住缰绳,“等很久了吗?”

  “这还用说,”洛临翩早已老大不耐烦,冷着脸待他们走到近处才训道,“怎么耽了这许久,不是对你说了宫中久留无益?”

  洛凭渊有些歉意,他何尝不想快快接了皇兄就走,但情况特殊,即使奉了李平澜的手令,御林卫办齐文书,将关绫送出宫城,也用了些时间。加上谢嗣安坚持说静王很快会发烧,须得先服过药再移动。他不敢托大,就在西暖阁多耽了小半个时辰,却害得四皇兄在外面多等。

  云王训了两句也就算了,径自走到御制马车前,不客气地揭开车帘入内。他没有直接回云王府,是想着争吵忙乱了一晚上,却连正主的面也没见到,若不亲眼看过静王的情况,岂不成了瞎忙。

  车里除了洛湮华,还有奚茗画与关绫,洛凭渊不便再跟进去。他听着洛临翩低声向梦仙谷主询问病情,心里又开始揪扯。

  片刻后云王从车上下来,神色仍是极冷,他看到洛湮华正在发烧,脸色是病态的嫣红,昏昏沉沉地叫也不应,总觉得甚是严重。但他在边关多次听苏聆雪提到奚谷主之能,既然奚茗画说静王这一次应能度过去,不至有大碍,他就当做定心丸,算是勉强放心。

  “五皇弟,我先回府了。”他说道,“你这几日多加小心,有需要就派人送信,后面的事等大皇兄好些了再作计议。”

  洛凭渊知道他指的是比武与解毒,便点了点头,心头泛起暖意,但与此同时,或许是松了口气的缘故,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四皇兄的果断担当,即使有林辰作证,只怕也要多耽搁许久才能争取到解药,所以皇兄才会一出事就想到云王么?当秦肃说,静王吩咐无论如何不能将自己卷进来时,他就懂得了其中的保护之意,但经历过宫中凶险,无法不觉得恼怒伤心。事分轻重缓急,为什么到了如此紧要艰难的关头,皇兄连命都不顾,就是不肯相告实情,却肯让阿肃对四皇兄和盘托出呢?是为了大业,还是觉得即使自己赶到宫里,也帮不上忙?对了,四皇兄可是“阿云”啊。

  从踏入鼎剑侯府开始,种种冲击层出不穷,他乱麻般的情绪一直被强压着,此刻才冒出头,越想越是纠结,勉强说道:“四皇兄,你也要保重,过些天我与大皇兄一同来看你。”

  洛临翩颔首,于他而言,府中闭门清静一月倒也不坏,见宁王神色有异,自然想不到这个稳重的五皇弟正在少见地胡思乱想,以为他是累了,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待要离去时,他又回身说道:“凭渊,我看大皇兄不太安稳,好像在挂心什么,你不如别骑马了,到车上陪他吧。”

  洛凭渊怔了一下,目送云王上了坐骑,十余名护卫一齐上马,朝东北方向奔去,才将乌云踏雪交给亲随,自己登上马车,闷闷地在静王身边坐下。

  众人在夜色里行路,车声辘辘,马蹄声声,奚茗画思量着回府后如何用药,隔了一会儿才察觉宁王面色不对,沿路一声不吭,只是将洛湮华扶起来靠在身上,低着头输送内力,神情很有些恍惚,便问道:“五殿下在想什么,可是有心事?”

  此问存了试探,这一遭天翻地覆,加上洛凭渊接了静王出宫,凭着推测也能想到洛湮华的秘密怕是不保,五皇子会作何反应,着实不好说。

  洛凭渊的心绪正起伏不定,想到府里每个人都知道实情,从阿肃到关绫,从杨越到秦霜,从诊病的梦仙谷主到熬药服侍的清明谷雨,甚至连含笑斋的小侍从白露和霜降,他们统统都清楚,却齐心协力瞒着自己一个,眼看着他在那里困惑、求医问药、满怀希望地等待皇兄病好,却谁也不点破。

  他心里一阵阵地难受,或许并不只因为被隐瞒,更多源于失望和焦虑,心底最深的某个地方仿佛突然被抽空了,连疼痛都那么空虚而无处着力,即使还没得知洛湮华所中的是什么毒,却已经亲眼见到了发作时的酷烈。与生病不同,解不了毒就无法好转,拖得久了,身体会越来越弱,皇兄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惜代价也要瞒着,自己的努力还有何意义?

  听到奚茗画的问话,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弦倏然绷断,什么端方、淡定、稳重、胸怀家国,他抬起头,用含怒的目光盯着奚谷主与关绫,恨恨说道:“骗子!你们全是骗子!”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倏然梗住。他在光线暗淡的车中重新低下头,掩饰湿润的眼眶,生气有什么用,病得不省人事的皇兄,才是罪魁祸首,最大的骗子。

 

第一百零三章 宫闱惊梦

  天宜帝当晚睡在了绯云亭。他的心情恶劣到无以复加,没兴致再回后宫,尤其是莲妃的芷汀宫。静王、云王、宁王,轮番来将他的军,添上太子干的好事,岂止处置不过来,简直颜面无存,随便谁再来上一击,他这天子只怕就要被气得龙归大海、立地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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