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成这回彻底怔住了。
他在圈子里摸爬滚打混到二线,已经对来自他人的恶意很敏感,无端的善意却少有。他是偶像,全靠粉丝用金钱堆砌出人气,即使这样他却无法全心全意地爱粉丝。
因为爬墙、脱粉回踩、黑粉……偶像们依赖粉丝狂热的爱生存,同时对这份爱存在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否则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巩固自己的对外人设,并且抓住一切机会筛粉固粉。
涵成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在舞台上扭伤了脚,完成表演后下台,粉丝簇拥来关心他。有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孩子流着眼泪往他怀里扔贴膏,看包装应该是治疗扭伤的,他心里被爱撑得很满,回去就把药膏贴在了脚踝上。
经纪人没来得及拦,然后他们一起发现这和药膏没关系,只是药用绷带里涂满了胶水。
涵成去医院几乎撕了层皮才把它拿下来。
他没有马上接过药膏,阿瑟既不尴尬也不催促,反而动作慢悠悠地拿起晒伤膏,重新拧起盖子。期间嘴上告知着无关紧要的用药注意事项,让他们即使在镜头里这样长久地面对面站着,也不会显得突兀。
浅绿色的膏体很快被皮肤吸收,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五分钟过去,阿瑟的手背没有丝毫异样。
他这时才催道:“收下吧。”
涵成总算接过药膏,哑然。他抬眼望着面前的阿瑟,吊脚楼的灯光不大明亮,泛黄。走廊里蒙昧的光线裹着他,阿瑟的眼睛被照得昏昏的,丧失平时漠然的冷感。涵成这才发现他耳廓上还挂着那吊花。
“谢谢。”涵成攥着药膏:“哥太贴心了。”
阿瑟无所谓地侧了下头:“应该的。嘉成哥桌上不是也夸你呢,能吃苦,比我强多了。”
确实是夸了,但当时涵成心里堵着担忧,又自觉风头都是阿瑟的,没把这句夸奖听进耳朵里。
他说:“我有什么,我还被鱼揍了。”
阿瑟说:“我连挨揍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笑起来,阿瑟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阿瑟回到三楼房间,江质眠不在,但浴室里有水声,估计是在洗澡。他换了衣服,往床上坐的时候发现靠自己这侧的床头柜上放了个小瓷碗,里面是散发着热气的燕麦坚果泡牛奶。
他动作一顿,正巧江质眠从浴室出来,他冲的是凉水,没带出水汽。粘着水珠的手掌将额前潮湿的黑发上捋,深黑的眼珠填在薄薄的眼皮下,像两口容易跌进的井。
仅微微眨眼目光又是江影帝惯常的温和了,问他:“怎么了?”
阿瑟端起碗:“这是给我的?”
江质眠的睡衣是短袖长裤,他洗了头,没有吹头发,只用干毛巾擦着。闻言颔首,嗓音带笑。
“看你晚饭没怎么吃,是不是被蚊香熏的?”
都被点明了,阿瑟没在这个细节上装模作样——除了他,甜圆和刘玲玉也没吃多少东西,至于江质眠。因为坐的远,他还真没留意——叹口气,承认。
“味儿太浓了,我都尝不出菜是什么味道。哥,你吃的怎么样?”
江质眠道:“演戏的时候都在牛粪旁边吃过饭,没比蚊香要好。”
阿瑟脑中迅速搜索相关电影片段,准确地报出了电影的名字。说完后一仰脑袋,正撞进江质眠的眼底,那对眼珠渐渐染上笑,好像刚刚是对他的考验,他的影迷身份更站稳了。
影迷,这倒也不是假的。
阿瑟心安理得地端起燕麦牛奶来喝,以江质眠的视角,能望见浅白的花瓣贴着他的发鬓,耳垂缀下的那串小花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欲欲坠进瓷碗里。
被阿瑟用勺柄随意拨开。
上升的热气也随着他这一拨散开,阿瑟察觉他的视线,抬眼问。
“哥这些东西哪来的?”
牛奶是村民拿来换鱼的,他知道,但坚果和燕麦只能是随身带的了。
果然,江质眠脑袋上罩着毛巾,过去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抽出几条独立包装的坚果和燕麦,还有黑芝麻粉一起拿过来,说:“我习惯随身带些吃的,也给你些?”
阿瑟笑着问:“随身带小零食,江影帝你很孩子气啊?”
江质眠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眼睛却微微下垂,显出一种柔和弧度。
他说:“不是,是……家里人胃不好,出门常常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我准备习惯了。”
家里人。
从这微妙的停顿,阿瑟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秦姐提到的,那个处于离婚冷静期的伴侣。
对了,这位国民影帝是同性恋,当年轰轰烈烈出过柜的。和同性伴侣结婚的时候让热搜整整瘫痪了两天,各大期刊的娱乐板块一阵腥风血雨。
他那位伴侣叫什么来着……?
但是,不管叫什么,不是在离婚中吗,还在准备这些玩意儿?
阿瑟打算去接东西的手停住,稳稳端着装着燕麦牛奶的碗。江质眠其实对他很好了,从抓鱼到背鱼篓,再到这碗体贴的牛奶,阿瑟想当然照单全收。
本来就应该对他好的,不然他这么费力的表演干什么?演唱会还要卖门票呢,这些回馈是他应得的。
对自己的关心阿瑟受用,从别人那儿匀就不稀罕了。阿瑟把一碗热食仰头喝尽,避开江质眠将东西递过来的动作,鼓着腮帮咀嚼,坚果被牙齿磨碎,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用了。”他眼神明亮,笑着说:“我从明天起会坚决要求在客厅吃饭的,不下去喂蚊子了!应该不会再饿着。”
江质眠觉得他才孩子气,不由问:“万一饿着了?”
阿瑟说:“那我到时候再问你要。”
江质眠笑着摇摇头,也没勉强他,把东西收了回去。但他刚合上行李箱,就听见脚步声,阿瑟放下碗从他身后经过,边朝浴室走边脱下上衣往墙边的摄像头上一扔。
房间里装的摄像头,有些是仰拍,有些是俯拍。因为还没到睡觉时间,男性也不像女性那样讲究,江质眠还没有把摄像头盖上。
他自己是进了浴室再脱衣服的,但阿瑟的行为并没有问题。只是江质眠的行李箱也是靠着墙角放,那个被盖着的摄像头距离他不远,阿瑟穿过的带着体温的短袖就扔在他斜前方。
江质眠下意识抬头,看着年轻英俊的主唱把浴室门拉开,脊背和胳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出非常流畅的线条,在室内浅黄色的灯光下像涂了层蜡。发尾剃得很干净,薄薄一层覆盖在后颈上,让人联想到摸上去微扎的触感。
突然想起什么,阿瑟停下脚步,他侧头摘下耳廓上的花编耳环,转过身朝着江质眠一抛。
“差点忘了它了。”
休闲裤松松卡着胯骨,饱满的胸膛肌肉与下腹凹陷的人鱼线一览无余,阿瑟道:“帮我放好啊,哥哥。”
第10章
花编耳环被阿瑟戴久了,花瓣被对方的体温烘得发蔫,落在掌心里有些过于柔软。
江质眠食指微勾,垂下眼皮盯着手中的耳环看了两秒,起身把它放在了阿瑟的床头柜上。放完侧头,发觉对方的睡衣正大咧咧摆在床中央。
果不其然,没多久,听见阿瑟在浴室里叫他。
“哥,帮我拿下睡衣,在床上。”
江质眠把衣服拿给他,阿瑟的胳膊从浴室里探出来。和江质眠自己不一样,他洗澡用的是热水,热腾腾的水雾争先恐后地涌出,男人的手臂湿淋淋的,肘弯凹陷的小窝里盛满湿润。
“擦干了再穿衣服。”江质眠避开他的手指,说。
“我知道。”阿瑟的声音很无所谓,又问:“我的耳环呢?”
“已经放好了。”江质眠说。
拿到衣服,阿瑟很快从浴室里出来,他卸掉了脸上的防晒和淡妆,素颜和妆后没什么区别,只是唇色变淡了,显得人更加冷感。
但他冲着江质眠一笑,通身的那种冷淡气场就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
他吹干了头发,坐到床上去,各式各样的护肤品铺了满床。阿瑟并没有每样都用,他从中挑选了一支精华和一瓶面霜,精华的气味不重,但被他用浴后发热的掌心抹开,也在空气中发酵出了湿润又黏稠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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