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生了这种事,没有人会想要把自己的照片留下来。
尚宇哲是正常人,但他此刻精神恍惚,仍旧深陷于刚刚那一场可怖邪恶的情事。连刺目的闪光灯都没能让他回神,直到李赫在的手指再度落到他的大腿上,取走了那一条已经被糟蹋得看不出宝蓝色的系带。
像是被火星燎了一下,尚宇哲应激地屈起了双腿,连裤子都来不及拉回来。
卡在膝盖的长裤垂落,裤腿盖住了他的脚面。这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只刚刚上岸的人鱼,尾巴藏在人类的布料里,还摸不清在陆地行走的方式。
他脸上骤然回神的惊恐也与这种幻想如出一辙。
李赫在天生没有“怜惜”这种软弱的感情,尚宇哲的表现只让他血液加速,体温又有要升高的趋势——可作为李氏财团的继承人,他不屑于去用强迫的手段对待情人。
男人,女人,不过是床上的一口*。如果这也要用强,根本就和发情的野兽没有区别。
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这小子吃点苦头,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
在尚宇哲眼睛里,李赫在唇角微微提起,对着他露出了个说不清什么意味的表情。
混合了轻蔑,不满足,兴奋……还有更多。这个他不知道身份背景却越过安全线彻底碰触了他的男人,就这么用浅色的眼珠盯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那条充满腥气的系带揣进了西裤兜里。
顺着他的手掌往上,接着才注意到那举起的手机。
“不……”尚宇哲正脸对着摄像头,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惶恐,猛地低下了脑袋,把脸颊埋进了膝盖:“不要拍。”
“不会发出去的。”
李赫在这时候像个正常人,甚至十分成熟稳重,如果刚刚那种事他不是当事人的话,简直是个靠谱的前辈。
“很漂亮,我自己留着看看而已。”
他天生嗓音低沉,语调有种久居高位的缓慢,非同刻意作出的傲慢,那种无需虚与委蛇的承诺感自然从言语中渗出,李赫在不必对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说谎。
“你收拾收拾可以走了。”他道:“我原谅你的冒犯。”
如果不算李赫在现在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肋骨的话,那被压着绑着彻底冒犯了个够的,明明是现在还在发抖的尚宇哲。
可是——
首先,尚宇哲第一次体验这种事情,脑袋已经不清楚了。而且说,清楚了也不能怎么样。Vitamin三层的客人身份都是密级的,和校园里那种欺凌相比,后者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了。这样的客人主动叫停,言语中没有再要他的意思。
即使对李赫在手机里的照片还存有深深的疑虑和忐忑,但尚宇哲知道自己是绝没有资格要求对方删除照片的,事情到这里不发展下去已经是好事。
况且,李赫在的话自带令人信服的力道,似乎他说了不会传播,那这模样就只会留在他自己的掌心里。
尚宇哲在他的话中,逐渐停止了颤抖。这短暂的时间,他被绑久的胀痛也缓过来了,在李赫在的眼皮子底下,他甚至提不起勇气拿纸巾给自己擦一擦,就仓惶地提好了裤子。
碰撞摩擦时仍有痛感,但能够忍耐,尚宇哲从沙发上起身。他的眉眼因压抑着不适发沉,虹膜夜一般深重,绷紧的唇线牵动锐利的下颚线条,配合不那么整齐的制服,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不桀和冷漠感。
不过这只是表象,李赫在知道他是朵软弱的蘑菇。
果然,尚宇哲很快结结巴巴地道歉了。
“对、对不起,冒犯了您。”
他甚至鞠了个躬:“希望您可以不要把照片发出去。”
李赫在目露愉悦,随意挥了挥手:“我从不说谎,你可以走了。”
尚宇哲如释重负,低声说了“谢谢”,李赫在开了门锁,他就快步走了出去。
毕竟是被绑过要命的地方,离开李赫在视线、放松下来后他走路的姿态有些古怪,尹经理一手处理了先前从这个包厢里抬出去的十几个人,时刻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等尚宇哲回到一楼后,尹经理十分“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问。
“李社长心情怎么样?”
尚宇哲有些茫然,而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只有一片不甚在意的冷静:“……不知道。”
尹经理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他打你了吗?”
尚宇哲回想起那种事,喉结一滚,但还是坦率地判断这不能叫打,就摇了摇头。
尹经理上下打量他,确实完好无损,也就右手小拇指有几个淌血的牙印。和前一批送去私人医院抢救的人比,那简直就是爱抚了。
他喜笑颜开,连连感慨:“还是你有本事!李社长你都能哄好!你真是……”
这么感叹一会儿,尹经理也没有压榨他,让尚宇哲可以去休息室洗澡换衣服,今天晚上也不用服务一层的客人了,在休息室待着就好。
Vitamin有专门的员工休息室,很大,房间很多,浴室、换衣间、卧室一应俱全。不过主要是供给于陪酒的少爷小姐用的,尚宇哲除了换制服,没有在这里久待过。
他进了浴室,热水兜头冲下,洗去了一身痕迹。手指上干涸的血液也被洗掉了,只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斑驳地横在皮肉上。
今天发生的事冲击过大,尚宇哲身心俱疲,洗过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坐到了卧室床上。
尹经理说他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其实是因为李赫在还没走,需要他留下预备财阀太子的传召——尚宇哲不知道尹经理的目的,但想了想,回学校的话在宿舍里还要挨揍,他今天太累了,不如睡在这里。
可以明天早点起来赶回学校。
这样想着,他调了闹钟,往后一倒,很轻易被疲倦淹没,睡了过去。
倒是外面尹经理提心吊胆一整夜,什么事也没发生,后来朴信彦回了包厢,他们叫了陪酒,还给了不菲的小费。
尚宇哲第二天睡醒,已经精神满满,在清晨人还不多的地铁上熟练地把厚重的刘海放下,又戴上了朴素的镜框和口罩。
他在自己熟悉的外壳下找回了安心,昨晚那混乱的事件梦一样过去了,尘封在他的脑海中。尚宇哲是个矛盾体,既敏感又钝感。
敏感是给他自己的,因为病症,他像个与正常社会格格不入的小动物,对自己的情况风声鹤唳,时刻都觉得自己今天更怪物了一点;面对外界的压力,他反而很钝感,或者说麻木。不然以他从小到大受的欺负来看,他早就该承受不住跳楼了。
生活也确实在他的忍耐下回归了平凡的轨道,当天他回去上课的时候,课间被韩承甫、金南智和洪秀贤三个人拖到厕所惩罚了一顿。
他们认为他翅膀硬了,是想躲他们才不回学生宿舍的,他们要求尚宇哲住在宿舍,继续当他们的奴隶,否则在教室就要他好看。
实际上来说,韩承甫他们肯定是不敢的。这是首尔大学,不是什么管理不严的三流学校,就算是,他们也只不过是出生在首尔的普通人,换个地方被欺凌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了。
无权无势,被爆出霸凌舍友的话说不定还会被退学。
只是,在安泰和的教育和尚宇哲的人生经验中,特别是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从来没有“直面出击”“反抗闹大”的选项,因此面对三人的威胁,尚宇哲只是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
日复一日,生活就是,白天在学校跑腿、时不时挨打,夜里穿梭在Vitamin一层,灯光摇晃,人影憧憧,酒精和香水的气味里一双双伸出来挽留他的手。
他的伤痕藏在制服下面,脊背挺拔,面孔漠然。冷淡的气场和他的黑发黑眼一样,是在灯红酒绿中一道极单调而极吸精的色彩,摇晃的舞池、吵嚷的音乐,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和客人推荐酒水,干拿抽成的活语言也简单得近乎吝啬,禁欲似十字架下的神父,但头顶只有迷乱摇晃的灯球。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尚宇哲有时候能感受到一种注视。
那种注视来自于高处,不是很强烈,并没有刻意带什么目的。偶尔他回视过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三层,那里面的灯光和音乐都不会透露一点给下面,好像不同的楼层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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