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避开,我的心忽然激荡,对着镜头露出今天第一个松弛、真心的笑容。
男生淡定地对着我们拍了一张,换了个角度,又照了一张,很快就结束了。
陈笑直起身体,和我拉开了距离。脸上温软的触感仍在,我刚想说什么,就见提着化妆箱的女生上来,给陈笑用柔棉巾擦刚刚和我碰到的地方。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直勾勾,陈笑意识到什么,立刻解释:“你的汗沾到我脸上啦,我补个妆。”
实话说,她的态度很好,我要是会说话,或者把心放宽一些,这时候就应该用玩笑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实在不行,说真话也好啊:今天天气太热了,不好意思啊、今天要见你,我有点紧张。
然而,这个画面像陨石骤然撞上我的视网膜,把我的脑子也撞没了。我什么话也没讲出来,只觉得心情迅速低落下去,气氛变得安静,这个话题就在安静中度过了。
我站着没动,女生还在用粉扑在陈笑脸上拍,她想了想,问:“你要不要看一下刚刚我们拍的照片?”
无事可做,我当然点头。
陈笑顺势介绍:“他是林明,我朋友,也是摄影师。我拜托他来帮我拍照——这位是息息,我约的妆娘。”
息息扭头对我笑了一下,林明只是点一下头。陈笑转而给他们介绍我:“我同专业的同学,叫孟中轩。”
我赶紧也笑一笑。
林明走过来把相机给我,告诉我哪个按钮可以翻页,我还是头一次摸到单反,觉得沉甸甸的。
屏幕上是我和陈笑的合影,相机镜头会把人拉横,陈笑的脸变圆了一些,我更是直接变成了一个胖子。之前我可能是有点微胖,但也还好,至少没被人拿这个取笑过。这会儿一看,我整个人好像肿了,脸蛋因为汗水油光发亮,深色的运动裤明显有一块暗沉,被我擦上了汗。
我甚至没敢细看画面里站在我旁边的陈笑,因为不管她被拍的怎么样,我已经不能更难看了。
可是我也不能说重新拍……
陈笑补好了妆,自然地过来接过相机,我手掌生锈,不想给,却无力阻止。
但陈笑看了,并没有露出什么会扎我心的表情,温温和和地说:“这两张我们都不是很好看诶,还好可以修。到时候修完我把照片发给你。”
我几乎立刻感动了,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如果说以前我对陈笑可能只是有好感,在这一刻我感觉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你们……接下来做什么?”我忍不住问:“我和你们一起吧?”
陈笑顿了顿:“你不去逛一下吗,跟着我们可能有点无聊。”
“不会啊。”我想了想,有些生疏地说:“我就是来见你的嘛,跟着你怎么会无聊。”
我从来没对女生说过这种有点暧昧的话,说完自己也很不好意思,还有点窘迫,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因此也忽略了林明和息息忽然投来的目光,和陈笑尴尬的笑容。
林明说:“想跟就让他跟着吧,无聊了就自己去玩。”
他这句话其实存在轻蔑的含义,形容宠物似的,不过我的钝感在这时候倒被激发了,只顾在意陈笑同不同意,没有注意林明的语气。
陈笑看着我,点点头。
我就高兴起来,说:“你们现在还不走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卫生间门口就有一个,我急匆匆地跑过去,上了个厕所,再到洗手台洗了把脸。
拿纸巾擦干后,左右看看,感觉是没有油光了。但搭在额头上的刘海沾了水,变成一缕一缕的,显得不太干净。
我又用纸巾包着它们一点点捏,试图让刘海变干。旁边陆续有人过来洗手,男男女女,大部分都穿着cos服,看起来很耀眼。我一退再退,最后几乎缩到了墙边,小心地低头弄着我的刘海。
好不容易觉得差不多了,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着急忙慌跑回原来的地方,却没看到人。
我心里一慌,扭头四顾,还好在不远处看见了和人合照的陈笑。
小跑过去,我因为着急而声音略大:“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然而,林明在摆弄相机,陈笑正在摆姿势和人合影,息息倒是空着,却没搭我这句话茬。反倒是和陈笑合影的那几人转头望过来,眼神茫然。
我被晾在这里,一下子发现自己话说的不对,久等,压根没人等我。
尴尬感霎时没顶,我今天总在尴尬,其他所有的情绪都牵系在陈笑身上。她对我亲切一些,我就浮起来,她不理我,我就沉下谷底。我没有自己融入她这个小团队的能力,尴尬成为我的常态,当我意识到这点后,先前朦朦胧胧的自卑感也分外强烈起来。
我安静地站到息息旁边,不说话了。
接下来我终于回过味儿,林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像条哈巴狗,盲目地跟在他们后面跑,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吊着我的那根肉骨头就是陈笑偶尔跟我搭的一两句话,但她好像也在等着我“无聊”,主动离开。因此搭话的时候很少,比起真的想和我说话,更多是一种“觉得你可怜”的于心不忍。
在无意义的奔波途中,我莫名想到了那次桌游场上的孙彦豪,忽然感同身受起来。
那天晚上,林寒因为融入不了蒋枫所在的牌桌,主动走了。
孙彦豪为什么不走?可能不是他厚脸皮,他不想走,而是他把自己的目的显露得太明显,就是和蒋枫玩儿。桌上的其他人都看着,都知道,旁观你的努力,心里暗自发笑。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就像是过来给大家表演了一场小丑剧,鼓起勇气入内、狼狈递出橄榄枝,再抱着没人要的枝条灰溜溜走人。
虽不至于上升到可悲的程度,那也确实可称一声可怜了。
所以除了坚持到底没有其他选择,我跟着陈笑跑,而孙彦豪沉默地坐在蒋枫对面。
但是,蒋枫这样的人,会有过这种时候吗?
他的人生里哪怕有一次会像我们这样狼狈吗?
我想到蒋枫,想到他蜷曲的头发,清澈的眼睛,含笑的酒窝。我突然无比无比羡慕他的脸,羡慕他的人生,此前我从未生出“羡慕”“想要”这种大胆的妄想。因为彼此拉开的距离是天堑,我说我想成为蒋枫一样的人,和想成为刘德华一样的人没有区别,本质都是不可能。
就连孙彦豪,那么大胆地行动,还不只是想成为蒋枫的朋友而已。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除了给自己添了个不可能的堵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陈笑显然也没想到我能跟这么久,她后面都忘记我了,等到要坐下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漫展里卖的主食是盒饭,她主动给我买了一盒,我们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
即使是这么一张小桌子,也是他们三个人离得更近。
我现在已经没有和陈笑发展下去,或者仅是好好聊天的想法了,我只想摆脱现在这个极度让人难堪的处境。
我没怎么吃饭,在桌子下打开手机,拼命在寝室微信群里发消息。
小孟同学:有没有谁在啊!来个人把我从漫展叫走行不行,好崩溃!
林憨憨:怎么,不顺利啊?有没有聊天啊?
小孟同学:没有,她一直和团队的其他人说话,我尴尬死了。又不好走,不然显得更low了……
林憨憨:她不找你说话,你找她说话啊,这么好的机会
我一瞬间深感无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林寒解释我的境况,他太想当然,我只能转而求助别人。
小孟同学:我豪哥呢?@孙彦豪你好,豪哥在吗?
林憨憨:干嘛,还嫌上我了?他跟别人去网吧开黑了,没空理你
没来得及让我绝望,群聊里刷新了消息——
蒋枫:我来吧
蒋枫:来接我,我就在漫展门口
第8章
蒋枫现在就是我的救星。
我立刻收好手机,和对面的陈笑说:“你们先吃,我有个朋友要来,我出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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