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贤说着,好像找到了圆满的逻辑:“是,对,我本来没有想针对你的。但是我刚进首尔大,我想融入这个宿舍,韩承甫和金南智不是很早就认识吗?他们是邻居啊!你还记得吗,在寝室,就是韩承甫最先挑你刺的!”
“是韩承甫啊!他一来就嫌你穷,说你是乡下人,金南智跟着他嘲笑你!”洪秀贤一边抓着他,一边转身狠狠指向惊惧的韩承甫:“他们两个是带头的,我没办法,对,宇哲啊。我是没有办法才加入他们的!”
“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实在不行你搬回来,我在宿舍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金南智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浓郁的血腥味缠绕在洪秀贤鼻腔内,像死神的皮鞭抽打在他脊背。
他痛哭流涕,眼睛挤着,表情扭曲而丑陋,死死抱着尚宇哲的腿。看起来很凄惨,也很可怜。
虽然尚宇哲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
他居高临下,看了洪秀贤一会儿,视线前移。不远处的韩承甫正不可置信地瞪着这里,和他撞上视线,对方先是条件反射流露出不甘、毒怨,接着强行把这些情绪下压,朝他扯出一个尴尬僵硬的笑容。
霸凌与被霸凌的地位颠倒如此简单,只要有……
尚宇哲最后和站在洪秀贤身后的李赫在对视。
只要有李赫在站在这里。
李赫在抬手,把权杖递了过来。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冰冷苍白的面目像教堂中一尊审判人间罪恶的大理石雕塑,手中的权杖顶端盘踞着光滑的蛇头,蛇眼睛和口中的位置都镶嵌着鲜亮的红宝石。权杖下三分之一的地方被血液浸透,仍在滴嗒往下落血。
整柄权杖看起来华丽、可怖又沉重。
尚宇哲站着,洪秀贤双膝跪在他面前,他抿唇沉默了很久,接过了李赫在的权杖。
洪秀贤的脸孔一瞬间变为死白,李赫在倒逐渐露出些笑意。
但这笑意很快停止了。
因为尚宇哲接过权杖后,并没有效仿李赫在的做法。他在几个口袋里都摸了一下,然后掏出了一包纸巾,把纸巾都用光,仔仔细细地擦着权杖。
雪白的纸巾迅速被血液渗透,地上很快多了许多纸团。这并不够,尚宇哲又把外套脱掉,才把权杖擦干净。
他低声松了口气,用双手把权杖递回去,终止了这场审判。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他说:“还有,衣服和鞋子、手机,我不知道这么贵。”
李赫在没接,展露到一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连跪在地上的洪秀贤都没能控制好表情,但凡谁这时候低头,会就发现他看尚宇哲像在看傻子。
不过,这件事也不需要亲眼看见了才知道,只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他们的想法。
尚宇哲自己也知道,他嗓音沙哑,存在一些药物和直面李赫在施暴场面的后遗症。
“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对,普通人动手。”他艰难地解释:“而且,我也不会打人。”
他只会逃跑而已。
逃跑,躲避,宽容他人并努力爱自己。这就是尚宇哲的蘑菇生存法则。
李赫在喉结一滚,没忍住似的,忽然从喉咙里爆发出短促的笑音。他拿回权杖,笑声变长,越来越响,整个人靠权杖支撑着,俯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我说,说的什么话?”
李赫在四处看看,对着手下那两个小头目说:“你们听清楚了吗,他刚刚说什么呢!”
他又扭头,踢垃圾似的随便踢了踢身前的洪秀贤,说。
“你也听清楚了吗?啊,他刚刚在干什么啊?以为自己真的是玛利亚吗——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把你欠的那两亿,连同利息一起抹掉,怎么样?”
洪秀贤猛地抬了抬头,有些畏怯地看了一眼李赫在,眼底有光亮渗出,但仍犹豫着。
倒是站在另一头的韩承甫,他早已见过地狱了,对尚宇哲的“伪善”更加作呕。他本就不甘心和尚宇哲的处境对调,这会儿见了李赫在嘲笑对方,似乎有厌弃的意思,立刻激动到全身颤抖。
“我说……我说!我听清楚了!”
“尚宇哲,我告诉你,你放过洪秀贤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吗?不会的,他只会觉得你是傻瓜,是窝囊废。不会打人,哈哈,打人难道还需要会吗?”
“在遇见你之前你以为我们做过这种事情吗,没有!是因为你自己,这么软弱,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吗,为什么我们偏偏找上你呢?你装什么善良,一副宽容的样子,其实只是借口,你就是胆小而已。”
“废物就是废物!”韩承甫忍不住叫喊出来:“机会到了手边都不会把握,你就永远只能这样靠着上层人一时的怜悯过活!凭你自己这副样子能做到什么,你会被我们踩在脚下,一辈子踩在脚下!”
他喊得声嘶力竭,说完重重喘着气,对上两个小头目看死人的眼神后心里才猛地打了个突,后知后觉发现整个仓库一片死寂。
李赫在似笑非笑,尚宇哲面色苍白。
“把网站视频调出来给他看看。”
李赫在语调懒洋洋的,似乎并不过心。其中一个小头目拿出平板,操作几下,接着将正在播放的视频捧到尚宇哲面前。
“这就是PHSax,他们想要给你拍视频,赚赏金的地方。”
不堪入目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渗人的惨叫从平板中传出,回荡在整个仓库。尚宇哲被音画包裹,脸上露出反胃的表情。
李赫在双手撑在权杖上,说:“——你还有一次机会。”
但尚宇哲只是把平板推开,然后转身吐了出来。
第23章
这个集装箱仓库位于首尔市的偏僻之处,后面连着一片废弃的加工厂,内侧还有个共于守门人休息的小小隔间。
尚宇哲刚刚结束呕吐,就被李赫在推进了这个隔间里。
面积太小,里面没有厕所,洗漱台和睡床安置在一个空间里。久没人用,洗漱池积了灰,上面贴着的镜子也变了颜色,微微有些发黄。
水电倒是还都没断,铁龙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就喷溅出一股浊液,搅动了满池的灰尘。放了片刻,水才变得清澈,连带把周围的脏污一齐冲下去,下水管道发出苟延残喘的咽呜声。
尚宇哲被推向洗漱台,他的手掌撑在上面,留下几个指印。脸被摁进池子里,冰凉的清水冲掉他唇边呕吐后残余的酸液,李赫在的手压着他的头,其实已经没有用力了。但尚宇哲没有把脸抬起来。
源源不断的水声堵住他的耳朵,水温冷却他的大脑,让他有时间能静下来,好好从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中回神。
对于尚宇哲来说,他这小前半生遵纪守法,龟缩一隅,在安泰和的保驾护航下被折磨也不过皮肉之苦,真切来说,是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动荡的。
而李赫在根本就是动荡的代名词,是漩涡中心。
从韩承甫和洪秀贤、金南智三人翻天覆地的人生,到他窥见一角的地狱之门,以及身后这个男人向他展现出来的赤裸裸的血腥报复——这些都是尚宇哲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他未必是不清楚那三人不会有丝毫自惭之心,未必是不明白如果落到他们手上自己也许会比韩承甫沦落到更深的地狱,他看清楚了一切,因为这样残酷的现实作呕,生理性抗拒展现于眼前的人性丑恶深渊。
他不是不想反抗,他只是做不到。
他不习惯。
尚宇哲把自己藏在洗手池里太久了,缩回了自己的壳内。好像但凡这个世界还有一角能让他容身,他就会挤进去,只要活着就好,不管条件怎么样。
李赫在五指穿进他的黑发,攥紧了,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尚宇哲头皮被扯得生疼,被迫仰头看向前方,水声还在继续,但被洗手池挡住的视野清晰了。他望见镜子中的自己,由于镜面泛黄模糊,映出的人脸微微扭曲,倒让比尚宇哲心目中自己的脸要容易接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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