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把尚宇哲打横抱起来,避开地上的碎玻璃,把他放到了床上。
莫名其妙站在床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定在门边两秒,又回头亲自拉上了窗帘,遮住了扰人睡梦的阳光。
他在另一个房间完成洗漱,吃了佣人准备的早餐。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点开看见满满的日程表和秘书提示,才总算找回了往日的状态。
李赫在指尖在太阳穴上摁了摁,再睁眼,每一根睫毛都恢复了张扬的气场。
司机开车,他回了H-Y大楼,早上开完两场会议,坐进位于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老板椅后,他按下呼叫铃,秘书团里专门为他处理私事的朴秘书敲门入内。
朴秘书四十岁,做事细心沉稳,并且守口如瓶。忠诚耿耿如机器人,只等待指令,不发表疑问,对于所接受到的指令也从不自作主张发散延伸。
李赫在屈指敲了敲桌面,开口。
“之前让你调查的,叫尚宇哲的人。”
“资料还不够。”李赫在双手交握,语调不容置疑:“从现在起,我要知道他从出生开始的每一件事。”
朴秘书面无表情,恭敬垂头:“是的,社长。”
作者有话说:
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中的人物。
第18章
当天下午下班之前,关于尚宇哲的一切资料,已经原原本本地送到了李赫在的办公桌上。
体象障碍。
自卑自厌的小怪物,出生在典型的韩式传统家庭,父亲拥有重大家庭权威,而他父亲视他的疾病为耻。小心翼翼过活,十五岁起就利用假期时间在烤肉店打工充当自己的生活费,有两次因为被客人殴打逃跑成为老板不给工资的借口。
从小到大没有朋友,帮助他的老师曾因为被诬陷潜规则学生辞职,唯一交心对象是保护他不受霸凌的发小安泰和。
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学,金允在、韩承甫、金南智 、洪秀贤 ……还有无数乱七八糟的路人甲。
言语侮辱、殴打、睡眠禁止、动刀威胁等等等等,仿佛是个人就能对他肆意妄为,在他头上狠狠踩下一脚。
李赫在脸色越来越难看,在翻到最后一页附着的,尚宇哲一周前在医院住院的病历后,他把资料扔进碎纸机,然后猛地掀翻了厚重的办公桌!
实木办工作倾斜倒地,在地面砸出巨大的声响,桌上的其他文件、咖啡杯一并从半空抛落。白纸黑字的材料纷纷扬扬,黑咖啡污染整洁的地毯,碎裂声中咖啡杯断了陶瓷握柄。正在工作的碎纸机隆隆低鸣,砸落在地也没停止运转,电线被粗暴拉扯,死无全尸的调查资料在机械里呛出骨灰似的苍白纸末。
李赫在额角鼓出青筋,死死盯着这一地狼藉。秘书长听见巨响敲门后谨慎走进,询问现在是否需要清理。
“处理干净。”李赫在喉管像被火星燎过,嗓音沙哑到可怕的程度:“还有,让朴秘书把刚刚拿来的资料再送一份过来。”
秘书长垂下眼皮,不敢直视顶头上司此刻的神情,应声退了出去。没一会儿清洁人员鱼贯而入迅速将办公室恢复原状,连地毯都原封不动照以前的款式换了一张,全程没超过五分钟。期间,李赫在立在一侧,再次进门的朴秘书站在旁边,手里捧着摊开的背调资料。
李赫在第二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喉结滚动,分不清是吸了口气还是笑了一声,从齿关中咀嚼出古怪渗人的音节。
接着他用手摁住眼角,被遮住的眼眶猩红,森森开口。
“开车,回城北。”
别墅里,尚宇哲没什么事做,他的手机没被收走,就在线看一些学习视频。卧室门被骤然推开砸上墙面,尚宇哲吓了一跳,手机掉在了被子上。
白天李赫在一般是不回来的,况且他没有耳机,因此复杂的专业术语飘出来,回荡在宽敞的房间内,让李赫在焦躁的脚步为之停顿。
尚宇哲坐在床上,由于这张床实在是过于大了,在靠枕和被子的堆积中,身量不低的尚宇哲也显得渺小起来。他的黑发自然垂落,为了看清屏幕把刘海拨开夹到了耳后,眼睛微微睁大,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脱离Vitamin五光十色的环境,脱下那一身就是为了烘托身材打造的修身制服,再抛开李赫在平等对任何人都不正眼相待的傲慢有色眼镜。
没有了这一切后,当李赫在现在认认真真打量他,忽然发现他看起来年纪很小。
事实上,尚宇哲也的确只有十九岁而已。
李赫在缓下脚步,慢慢走到床边。尚宇哲因为他的靠近手指蜷缩,小心地把手机捞回来,关闭了视频。随着低头的动作,他左耳夹着的发丝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
尚宇哲的手掌因为遍布伤痕而有些粗糙,脸部皮肤却很光滑,李赫在把他头发重新捋起来时感受到那种触感。那么柔软,像蘑菇撑起的饱满伞盖。
虽然昨天两个人相拥而眠睡了一整个晚上,但尚宇哲睡醒的时候李赫在已经走了。此刻,失去昨夜昏暗、风雨交加的环境,仅仅是作为两个阶级差距巨大的人面对面,尚宇哲心中不由升起熟悉的恐惧。
他不清楚李赫在的态度,也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
李赫在掐住他的脖颈,把他往后摁在了床头。
尚宇哲后脑撞上去,连带心脏都像是被砸了一下。一种无限接近于失望的情绪摄住了他,以至于让他忽视了李赫在的力道并不大,或者说,至少比之前对方制止他反抗时用的力道小得多。
李赫在居高临下,盯着他的脸俯下身体,他保持着掐住尚宇哲脖颈的姿势,却没有收拢五指。
而是在注视他颤动的睫毛几秒钟后,开始解他的纱布。
雪白的医用纱布一圈圈松开,逐渐露出里面黄色的药膏,当最后一片纱布脱离尚宇哲的脖颈,就暴露出皮肤上那道新愈合的肉粉色刀口。
没有吻痕,没有指印,没有项圈留下的痕迹……和李赫在曾经默认尚宇哲身上所留的印记都毫无关系,与那些旖旎臆想都截然不同的真相,就这样刺进他的眼睛。
一道横贯侧颈的,细长的刀伤。
这是尚宇哲并未保密但无人问津的秘密,他身上已经退去的青紫於痕同样是被殴打留下的伤痕。在经历被霸凌、孤身前往医院、被迫和解后,他出院的第二天,就被李赫在带了回来。
他要求尚宇哲笑,用口枷固定他的唇角,肆意发泄欲望,再把他一个人丢在牢笼似的别墅。
换做是李赫在自己,即使手无寸铁用牙咬的,他也会一口一口把对方撕成碎片。
但是尚宇哲,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李赫在亲见这一事实,背调资料迅速在他脑海滑动,一行行冰冷的叙述性文字剜过大脑神经。李赫在打心底里生出强烈的荒诞,他没有同样的疾病,无法理解尚宇哲的自卑,更没有人可以对他肆意凌辱,所以他也无法对尚宇哲的经历感同身受。
但是这不影响什么。
——因为世界上没有谁对谁能够感同身受,人的情感只要能对其他人共情几分,就足够生出诸如怜悯、钦佩、愤怒、厌恶的情绪。
李赫在从尚宇哲身上体悟到的是巨大的不解。
“……为什么?”
他问,声音很低,似乎只是一句呓语。
尚宇哲既没有听清楚,也不明白他要问什么,于是只用迷惑的眼神望着他。
李赫在和他对上视线,回想起对方昨夜被灯光映得暖黄的脸。闪电如刀抽在他的瞳孔,从里面反射的阴影仍是柔和的,像一捧荫凉的水。被暴力砸碎的酒瓶碎片扎满地毯,他赤脚踩过,脚掌淌出细细的血线。
“昨天晚上。”李赫在艰涩重复,不是他主观意愿上耻于开口,而是他的喉管受到不知名的东西挤压,让他发声艰难。每一个字都要费力从胸腔榨出:“你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要抱住我?”
尚宇哲闻言,极慢地眨了眨双眼。
他逃避般垂下眼皮,但李赫在很快扼着他的下巴抬起,他躲不开视线,被迫面对李赫在气压极低的脸。他好像悬在野兽口中,尖锐的兽牙随时就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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