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村洞有很好的房子,尚宇哲原本以为他们会住在那里。
夜里,洗漱完的两个人并排躺着。
安泰和说:“小尚,你有什么想问我吗?”
尚宇哲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想了想:“你之前说,安伯伯差点把盘店的钱输掉了……其实不是差点,是已经输掉了是吗?”
安泰和沉默片刻,短促地“嗯”了一声。
“我们本来已经买下了房子,刚刚路过的时候有一栋高楼,你看见了吗?原本有一间会是我们的。我们已经搬进去了,但是,安泰忠赌博输了钱,还去借高利贷……利息越滚越多,他被人打断了手扔在家门口,最后我们卖了房子抵债。”
“房子卖掉之后还剩下一些,租在了这里。安泰忠其实没有酒精成瘾,我们为了让他不去赌,把他关起来,才把他送进戒酒所,每个月要交一大笔钱。”
安泰和的声音很平静,尚宇哲却觉得很难受,他忍不住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安泰和。
安泰和也翻过身来,宽大的睡衣领口落下,尚宇哲看见他锁骨处延伸出一道疤。
他把发小的衣领往下拉了拉,那道疤一直往下落,长且狰狞,好像看不到尽头。
尚宇哲静了一会儿,问:“怎么弄的?”
安泰和挡开他的手,把衣服提回去,轻松地说:“没什么,高利贷上门要账么,要的比较凶。”
尚宇哲低低抽了口气,安泰和反而摸摸他的脸,问。
“我也很凶的,揍回去了。倒是你小尚,新学校没有人欺负你吗,你要和我说实话。”
尚宇哲盯着安泰和的领口,一字一顿地说:“没有。”
黑夜中,他身上的伤痕在药膏的作用下退去,和安泰和面对面躺着,像两只拖着残躯互相舔舐伤口的动物。
“泰和,我一点事也没有,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和阿姨就好了。”
尚宇哲和安泰和待了一整个周末,他去Vitamin打工的时候,安泰和就在家里的店帮忙。周一尚宇哲要回学校了,他对安泰和说上学就会忙起来,不能见面。安泰和没有多想。
“嘭!”
被头朝下摁在地上,鼻梁重重撞在地面的时候,尚宇哲心里想,我必须要搬出去了。
他勉强昂着头,所以大概没有骨折,只是汹涌的鲜血从鼻腔流下。
金南智站在他前面,暴怒地吼着他胆子大了,敢躲开他们。
“你以为你跑得了?”金南智大叫,“你这个穷鬼!你还能不回来吗?你出了这个校门只能吃去首尔的垃圾,这两天在外面跟哪条野狗抢地盘睡呢?!”
他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尚宇哲的脑袋,尚宇哲立刻感到强烈的眩晕。血还在不停地流,滴落在地板上,染红了一大片,更加刺激施暴者的兽性。
韩承甫推了推眼镜,笑着说:“看着真恶心,让他自己舔干净吧。”
“对!”洪秀贤说:“你不是乡下来的哈巴狗吗?就应该喜欢吃这些东西吧,快舔啊!”
尚宇哲沉默着抗拒,洪秀贤上前摁着他的头,将他的脸唇压在地上用力摩擦。鼻血染红了他的额发、眼睛和脸,皮肤和地面摩擦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当他被拽着头发重新提起来,已经像毁掉了半张脸的鬼。
韩承甫若有所思:“这小子总是这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我们还帮了他忙呢,现在这样看起来才比较适合他。”
金南智喉结滚动,盯了他一会儿,和洪秀贤一块儿把他拖起来,用皮带将尚宇哲的双手背到身后,和床脚绑在了一起。
“对啊。反正你这张脸留着也没用,还不会哭不会求饶,和哑巴一样。”金南智点点头,目光偏移,拿起书桌上的水果刀,拔出刀鞘:“你要和我们说谢谢,知道吧?”
刀尖在白日的光线里反射出尖锐的冷芒,尚宇哲在自大脑传来的恶心眩晕感中,感受到这冷芒刺入眼球,让他瞳孔紧缩。
“不……”他勉力往后仰头,嘴唇轻微地动着:“不要。”
他难得的抗拒反应反而让三人更加兴奋,韩承甫指挥,洪秀贤双手固定住他的脑袋,金南智边笑边拿着刀走近,用刀尖贴着他的左脸。
“给你刻个什么呢,我想想。”金南智不停地问:“奴隶?废物?还是垃圾,野狗?”
洪秀贤大叫:“野狗!野狗!”
金南智笑起来,手掌微微颤抖,脸上有狂热的兴奋,面色涨红,鼻翼煽动着,就要划下第一刀!
皮肤已经感受到那股凉意,Vitamin,安泰和,家人们在这一刻迅速滑过尚宇哲的脑海——他身体耸动,猛地向上一挣!洪秀贤竟一时没能摁住他!
原本应该落在左脸的刀刃一空,接着随惯性下划,恰好割开了尚宇哲的侧颈!
鲜血立竿见影涌出,金南智骤然一呆,洪秀贤想阻拦的手顿在半空。
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血液流个不停,宿舍门忽然传来开合的响动,离他们最远的韩承甫竟然直接跑了!
“我,我……”我杀人了啊?金南智被韩承甫的逃跑刺激的更加惊慌,手掌一软,沾血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后退,和洪秀贤对视一眼后,两个人同时拔腿狂奔出门。
门板砸上门框,重重的一声闷响。门内,尚宇哲被绑在床脚,半张脸沾满血,颈侧的伤口咧开,鲜血打湿衣领,脚边掉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第15章
金南智拿水果刀并不就是为了杀人,而是想要在尚宇哲脸上刻字,因此最初就没有用很大的力道。
刀刃随着惯性划下,只割破了脖颈的浅层皮肤。在尚宇哲用腿把脚边的水果刀勾过来,千难万险地将皮带割断之后,颈侧的伤口已经自然闭合,不再流血了。
反而是他看不清身后的情形,用刀割皮带时,在手腕、手背上留下许多划痕,挣脱束缚后双手血迹斑斑。
尚宇哲站起来,视野因额发和眼睛蹭上的鲜血变得模糊,他的头晕得越来越厉害,恶心感强烈,分不清是金南智朝脑袋踢的那一脚还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除了想要呕吐的欲望,他还很疼,刀刃留下的伤口和殴打后产生的钝痛不同。更尖锐,时时刺痛着,让他在眩晕中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他走出宿舍门,公寓过道上遇见他的人都惊呆了。
尚宇哲额发被干涸的血迹裹成了红褐色,半张脸上都糊满了血。左侧脖颈有一道割裂伤,流下的血还没干掉,新鲜的潮湿感。夏季衣物单薄,他白T恤的领口被染红了一大片,黏附在锁骨上。
双手手腕有轻微的束缚痕迹,更扎眼的是大大小小的刀痕。不断有血珠从中渗出,随着尚宇哲的走动从指尖滑落,滴到地面上。
他看起来实在很可怖,也很可怜。四人间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好,韩承甫三人在宿舍全然不收敛,其实邻近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们宿舍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身的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正义感是奢侈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个状态的尚宇哲已经超出了学生们“明哲保身”的心理界限。
“不是吧,认真的吗?”
“他怎么了?他是不是那个……”
“我刚刚看见韩承甫还有金南智他们跑出去,什么啊,是他们干的吗?”
“这也太离谱了,天啊,他们是要杀人吗?”
有男生主动上前,但尚宇哲已经摁下了电梯。他听不见身边的议论,耳畔是强烈的耳鸣,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影像憧憧鬼物,他正承受着剧烈的痛苦,深埋在心的恐惧筑起自我保护的高墙。
意识不那么清醒的情况下,他只记得要逃跑,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才不会受到伤害。
想要帮忙的男生晚了一步,主要是他本身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决心。不知所措、尴尬以及担心,多种复杂的情绪牵绊住他的脚步,或许还有更多围观的人,于是他们只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闭合,遮住了里面尚宇哲血淋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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