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位同龄法国女孩儿的交往结束于第一次约会。
他们一起在酒吧喝了酒,阿瑟单独为她唱了首歌,然后他们醉醺醺地进了酒吧对面的廉价旅馆。
阿瑟清醒的时候绝不会踏足这种地方,这里阴暗,潮湿,空气里散发着蘑菇的味道。铁架床坐上去摇摇晃晃吱呀乱响,米黄的墙纸渗透着灰色的霉菌。
女孩拉着他坐下,用胸衣捂住他的眼睛,系带在脑后打结。
阿瑟双颊酡红,鼻尖渗着汗珠,今天喝的酒是新品,酒保请了他们俩作为约会祝贺。他的酒量一般,不知道这杯酒会这么烈,上涌的后劲让他喉头如同火烧,他觉得非常渴,于是舔了舔嘴唇。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过了很久,女孩儿的嗓音传递过来,好像推开层层海浪似的,很缓慢模糊地进入他的耳廓。
好了。阿瑟慢半拍反应过来,解下了脑后的系带。
接着他转过去,看见对方送他的“礼物”。女孩未着寸缕,脖颈、手腕和脚踝很专业地绑了黑色的束缚带,这些束缚带让她的肢体呈现出一种古怪而性感的姿态,含着口枷的嘴唇张成了圆形,咽呜着向他求爱。
阿瑟木愣愣的,看清楚之后吓坏了,连脑袋也清醒一些,从廉价旅馆逃走。
黑色的泊油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左耳戴着很夸张的耳钉,肩膀上画着张扬的孔雀油彩。看起来是个英俊非凡的浪荡子,实际上只会用一个姿势做爱。
第二天他们就分手了。
这是他十六岁时候发生的事,十六岁发生的其他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关于这一夜的记忆却如此清晰,因为阿瑟认为被深深冒犯,这种冲击感刻进了大脑神经。
——直到今天为止。
到今天,他被不可思议地以双手背在后腰的姿势摁上墙壁,双腿与肩膀都由身后的男人用躯体镇压。耳垂纳入对方湿热的口腔,搅出令人焦躁的声响。
阿瑟不敢置信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他能多了解江质眠一点,就可以知道他在健身房把自己的肌肉练得漂漂亮亮的时候对方正在军营打拳。
江质眠的齿尖咬住了小小的耳塞,这势必会刮疼阿瑟的耳垂。不过这时候他还在剧烈生气,没有叫痛,所以江质眠心安理得把耳塞咬出来,接着用舌头抵着耳钉的后半部分把它推离了阿瑟的耳洞。
尖锐的耳钉刺破舌头,一股铁锈味。
沾着唾液和血的耳塞吐到地上,江质眠含着耳钉,对阿瑟说:“你戴着这个很好看,但我不喜欢有其他东西在你身体里面。”
由于一直被吸着耳朵,阿瑟过了两秒才感觉到耳钉没了,又过两秒,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大叫。
“江质眠!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怒气,以及强烈的羞窘感冲上脑门,让阿瑟的眼皮、双颊乃至脖颈都迅速泛红,浓密的睫毛颤抖着,他不信邪地挣扎,双手手腕却被江质眠牢牢攥着,鞋底踩到耳塞在地板摩擦出吱呀的声响。
“好了。”江质眠低低笑了声,含糊地说:“同你开玩笑。”
阿瑟却没觉得好笑,因为对方就那么含着他的耳钉,沿着脸廓一路向下吮吻。嘴唇是柔软的,舌头是热的,金属材质的耳钉却坚硬,有棱有角地刮在皮肤上,让他从侧脸到脖子都开始发痒。
像天牛的足肢爬过,他控制不住想挠,然而双手动弹不得。上身徒劳地晃动,被江质眠用一边膝盖抵进大腿间,更用力地压在了墙上。
阿瑟感觉到煎熬,束缚感、冰冷墙面与身后炙热体温天差地别的冲突感,还有刺痒的皮肤。他刚刚经历过和兰桡的争执,在会议室待了一下午听那些枯燥的公关,明明是江质眠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餐。
他愿意来一起吃饭,不是想要饿着肚子被摁在墙上。
他甚至都愿意主动来找江质眠一起吃饭!
阿瑟几乎觉得委屈了,和烦躁、愤怒一块儿把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他的脸颊开始褪色,眼皮反而更红。
喉咙被情绪堵着,嗓音又闷又哑:“……这一整天,我最讨厌你。”
江质眠的动作顿住了。
半晌,他松开咬着耳钉的牙齿,耳钉自由落地撞出叮铃当啷的响,滚远了。
“我和你道歉。”
江质眠拇指抹过仍在冒血的舌头,涂着血液的手指抚摸阿瑟的喉结,留下红色的指印,然后那指印下滑,他笑着说。
“小乖,让你舒服。”
恍惚。
强烈的被冒犯感。
舒服。
恐怖的被入侵感。
恍惚。
到今夜,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冒犯”。
阿瑟换了拖鞋,原来的运动鞋凌乱地摆在门关,不远处还有被踩扁的耳塞与湿漉漉的耳钉。
他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赤着的双脚隔着一双拖鞋,仿佛就踩不到实地。过了一会儿,他屈起两条长腿踩在椅子边缘,憋屈、缓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身上并不干爽,那里这里都黏糊糊的,同步过量的情绪和生理刺激让他的思绪也变得黏稠,转动迟钝。
江质眠在厨房热早就凉掉的晚饭。
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脊背厚实宽阔,胳膊和腰都有力,是个很有安全感的背影。
半开放式厨房藏不住食物的气味,随着温度上升家政阿姨的好手艺显露诱人的香。阿瑟感到饥饿,上涌的热血倒流到胃部,大脑总算恢复清醒。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阿瑟觉醒似的。这就是个变态,他应该跑!
脚还没来得及落地,江质眠就端着热菜出来,中途他手机响了,于是将餐盘换到左手,右手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离婚的消息不用现在公布。”他平静地说:“整理好资料,需要发的时候我告知你。”
江质眠语气温和:“谢谢你,秋雨。”
阿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质眠放下餐盘,这是最后一道菜,桌面四菜一汤已经全了,食物的香气笼罩了他们两个。
江质眠:“怎么了?”
阿瑟:“你和他为什么离婚?”
江质眠:“你觉得呢?”
阿瑟:“你也像对我一样对他,所以他受不了你了是不是?”
江质眠:“你们完全不一样,我怎么会对你们相同?”
阿瑟:“你之前还说我像一个老朋友,难道不是指他?”
“那倒是……”江质眠露出思索的神情:“不过那时候我还不够了解你。”
阿瑟问:“你以为现在了解我了?”
江质眠半跪下身,手掌扣住他的脚踝,将他缩在椅子上的腿拉下来,放进拖鞋里。
“了解了。”
阿瑟眉毛刚扬起一个挑衅的弧度,还未能开口,就听江质眠继续道。
“有极高艺术敏锐度和天才大脑的混账,自视甚高为我独尊,不懂得维护团队和谐,肆意踩踏队友自尊,最终把人逼走。”
阿瑟的表情瞬时凝固。
“真正想要表现的时候倒是很会装模作样,很懂观察别人眼色……”
“你说。”阿瑟粗暴地打断他,俯身拽住他的衣领:“谁把谁逼走?”
江质眠好像没看见他脸上的怒火:“那个叫兰桡的,不是要走了吗?”
阿瑟咬肌收紧,狠狠地瞪着他:“他要走是我逼的吗?是他自己要走!他放着我不要,去找那个废物前队友,他自己眼瞎!”
江质眠淡淡的:“可能是因为那个人能和他并肩努力吧,对方也付出了很多。”
“我就没付出了?!”
阿瑟骤然扬声:“工作室是我建的,经纪人是我请的,第一首专辑是我给他找的制作人。不然他写的那些歌还埋在地下室,他的梦想不见天日!”
江质眠问:“你看不起他,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梦想?”
阿瑟忽然安静下来。他觉得很累了,今天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和兰桡面对面撕破脸都没能好好表达出的付出莫名其妙说给了江质眠听,而这个人刚刚还那么尖锐地评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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