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让尚宇哲有点失落,他自己也不知道失落什么,可能觉得他们说不定有那么一丝机会也能对外宣称是朋友吧。
静默中,李赫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地盯了很久。
忽然说:“你是要和我结婚吗?”
连李赫在当场吃人大概都会面不改色的司机手掌一抖,车辆猛地打了个弯。李赫在浓眉挑起,浑身摄人的威压就要爆发,尚宇哲却没有坐稳,直接往他的方向栽了过来。
不悦散去,李赫在难得识人不清,会错意觉得这司机还有点眼力劲儿。他张臂搂住尚宇哲,漫不经心地说。
“这么着急,很开心?”
尚宇哲被心理生理两种骤然袭来的冲击弄得发懵,挣扎都忘了,隔着护目镜愣愣地盯着他。
李赫在摘掉他的眼镜,手掌扣住他下意识瑟缩的脸,边摩挲边道:“不过你要知道,韩国是不承认同性婚姻的,要结婚只能去国外,即使结婚了也受不了韩国法律保护。”
“但有了这段婚姻,你就有了和我平等的地位。”
李赫在说:“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妻子。”
在他的心目中,婚姻并不是所谓感情的象征和升华,只是一种美化后的利益捆绑。虽然本质丑陋却实在好用,除了天生注定的血缘关系外算是最显眼、最稳定的领地标记。
中上阶级的家族用联姻方式稳固财产、合作扩张成为最基本的手段,每一段婚姻都像一根厚重的枷锁,牢牢固定住了韩国的财权金字塔。譬如他那后期近乎成了死敌,以彼此最爱的人的鲜血相互报复的父母。
一个失去了畸恋的妹妹。
一个失去了心爱的儿子。
但可笑的是他们的婚姻关系至今持续着,两家的合作项目仍然运行良好,他现在能平平安安坐在这个位置,抛开本身不会被人拿捏的性格,也是婚姻利益稳固的证明。
只要把这段关系摆出来,维持表面的体面,私底下的利益交换都可以商量。那位如今偶尔回国,仍然会被尊称一声李夫人。
李赫在也要给尚宇哲这样的关系。
多么完美,所有人都知道尚宇哲是他的东西了,而且至少表面上不敢对他不敬。他的财产会朝尚宇哲倾斜,涉及财团的部分家族的老不死当然不会同意,也不合规矩,但光是他自己私产就够尚宇哲挥霍到死,还远远超过。
符合实际,妥帖,又体面。
李赫在想当然的觉得尚宇哲会乐意,然而低头一看,怀里人凝固成了一尊漂亮石雕。连被抚摸最敏感最抵触的脸部位置都顾不上抗拒了,看怪物似的瞪着他。
被这种眼神刺了一下,李赫在眉心皱起。
“怎么,你不想吗?”
“我怎么会想啊……!”
尚宇哲骤然回神,脚下装了弹簧似的猛地弹开,脊背紧紧贴在车座靠背上,满脸不加掩饰的不可置信。
“你……你是男人,我也是。你也说了,韩国是不承认同性婚姻的。”尚宇哲有些语无伦次:“最重要的是,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结婚,我并不爱你啊!”
相爱结婚论对于李赫在来说就是狗屁,既然如此,他对尚宇哲天真的言语自然该不屑一顾,送上冰冷的嗤笑。
然而,怪异在于,当尚宇哲的最后一句话落下,李赫在仿佛被兜头抽了一记耳光。
并且是毫无保留的、极具疼痛的耳光,刹那间就唤醒他身体里本就不安分的野兽。五脏六腑都在充满血腥味的兽吼中颠倒,血液倒流,神经抽痛。这感觉如此不适以至于摧枯拉朽般碾平了一切念头,他看到自己蓦然逼近,掐着尚宇哲的脖颈把他摁在了座椅里。
“……你说,你不爱我?”
尚宇哲被他吓到了,呼吸困难。却认真凝视着他因为色泽浅淡显得很纯粹的眼珠,反问:“难道你爱我吗?”
李赫在,难道你爱我吗?
几要噬人的野兽巨口悬而未下,李赫在怔怔松手。他没有退开,在这样近的距离与尚宇哲对视,眉心不自觉折叠出褶皱,居然是一种茫然到略显脆弱的表情。
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因此是不是从来会跳过权衡斟酌的步骤,不去拷问自己的内心呢?
他喃喃地说:“你是我的东西。”
尚宇哲并没有反驳他,即使刚刚被掐了脖子,依然本能性为同类的脆弱动容。因为同类本就稀少,李赫在又那么强大,这份脆弱尤其可贵。
“你想要占有我,并不代表你爱我。”尚宇哲轻轻摩挲他紧绷的脊背:“……就像Vitamin也有很多客人想要我,但我知道他们不爱我一样。”
李赫在因为他后半句话躬起肩背,整个人显出极强烈的攻击性。
“他们敢肖想你——你把我看得和那群废物一样?!”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尚宇哲赶紧说,努力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就是,你对我可能只是独占欲作祟……总之,如果爱一个人的话,也会尊重他的想法。不、不去伤害他,不对他施暴。”
说到后面,尚宇哲的声音低下去,不安地瞟了一眼面前的李赫在。
李赫在才掐过他脖子的手掌顿时如同火烧般烫了起来,甚至于传来阵阵灼痛。
尚宇哲说:“所以我们不能结婚的,不是因为法律不允许,而是因为我们不相爱。”
李赫在长久地凝固在原地,后来,司机把车开到了Vitamin,尚宇哲就下了车。
车内,李赫在独自坐了很久,抽掉了一整包烟,那个晚上并没有踏进酒吧大门。而是用嘶哑的嗓音叫司机调头,回了距离最近的住所。
这件事发生以后,尚宇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对方。
有时候想起这件事,他心里会升起很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有勇气拒绝李赫在,还是在男人明显在发怒的情况下。也许他潜意识里明白,不管李赫在当下表现得多么粗暴,其实应该不会真正的伤害到自己。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也许是那个郊区仓库,对方主动刺激他,让他朝自己挥拳时给的。
另一方面,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一次被……求婚。是的,不管是如何发生的,前因后果是什么样、又是什么形式,但它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求婚。
尚宇哲贫瘠的人生经历,感情模块简直苍白无比。亲情从确诊体象障碍那天起就很稀薄了,友情更是独一份,也就最近才稍稍丰富一点。至于喜欢啊,爱啊,这种甜蜜的心情根本是梦里都不存在的,只有从电影和书籍中窥探到朦胧一角,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他对李赫在说相爱才能结婚,并不是他对爱情抱有期待和幻想,仅仅是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和人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一样,是一种定律。
李赫在自己都搞不明白,莫名其妙塞给尚宇哲的东西,这场求婚,已经是他19年人生中离“爱情”这种奇妙的感情最近的一次了,以至于小半个月过去了还回不过味来。
他甚至在一次睡前鬼使神差搜了国外一对同性情侣的结婚视频,很短,也就十几分钟。他看完了,当晚梦见自己戴上了洁白的头纱,顿时吓醒,睁眼直到天明。
当然,如果是个陌生人,比如Vitamin的某个客人这么冲出来对他发出结婚邀请的话,尚宇哲绝不会有多少动容。唯一的情绪波澜大约只有恐慌。
但是,那是李赫在。李赫在行事天马行空、效率至上、不计后果。像他了解尚宇哲,尚宇哲也在一次次交锋中了解了他,更有种同类的命定怜惜感在,就很宽容了。
也能偷偷在背地里,砸摸一下这种滋味。
没有了李赫在,在Vitamin的打工生活平静无比。崔银赫已经重新被送出国进行药物戒断,崔家小儿子冒犯在先,被李家动手整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他的作用非常显著。Vitamin二三层的客人轻易不敢仗着身份骚扰他了,顶多让他上来倒酒,过过眼瘾。
就在尚宇哲觉得或许对方听进去了他的话,豁然开朗已经把他们之间怪异的关系放下,他大约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个男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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