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点开那张截图。
发件人是国内自然科学领域的权威期刊,内容大概是“恭喜您的文章入选下期刊物”。虽然胡天奇是用的笔名,但——结合许白诗这条朋友圈的意思——当然是胡天奇。
一个高中生能把文章刊登在这种级别的刊物上,当然是值得炫耀的事。
很巧,这本刊物的主审是高蔚迟两届的师兄,现在正好是国内的工作时间,蔚迟很容易就搞到了胡天奇的稿件内容。
是一篇有关“量子力学领域内的生物学原理”的文章,论据粗糙,但逻辑和想法都很精彩,就一个高中生的知识面来说算是相当广博。
蔚迟感觉自己依稀摸到点真相的轮廓了。
第二天,蔚迟一早起来去了赫瑞瓦特大学——纪惊蛰口中的母校。
在来之前蔚迟已经查过了纪惊蛰的学籍档案和赫瑞瓦特大学的学生名单,纪惊蛰的确有入学记录也有毕业记录,纸面上看起来毫无破绽,所以蔚迟亲自过来了。
他在学校走廊里的“校友墙”上找到了纪惊蛰所在的班级——不知该说是果不其然还是出乎意料,大概果不其然更多些——纪惊蛰并不在照片里。
保险起见,他还找这个班级的一个学生确认了一下——他通过ins找到了照片墙上的几个名字,联络后确认其中一个人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做咖啡师,就过去找人了。
大概是爱丁堡这座城市的生活过于悠闲平和,人人都闲得发慌,所以非常热情。在确认了自己不记得有纪惊蛰这个同学后,咖啡师还又现场联络了三个同学,一起辨认蔚迟提供的纪惊蛰照片,用他们一个女同学的话来说就是“长这样式儿的人我见一眼就可以记一辈子”。最终确认是,他们酿酒系,上三届下三届,都没有纪惊蛰这个人。
告别了这个非常想留他吃饭的咖啡师后,蔚迟没有办法,只能走上了不法道路,虽然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了——黑进了纪惊蛰姑妈的账户,查到了那几笔转账记录。
十八岁的他就可以做到,现在只能说他更成长了。
其实他当年也可以继续查下去,只是他查到那笔钱汇入了一个英国个人账户时就停止了——他以为是纪姑妈打给纪惊蛰本人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次通过交叉比对,他锁定了该账户的持有人——金悦,一个中国人。
很快他又在网上找到了金悦和纪姑妈的合影,确认她们是大学同学,继而顺利地摸到了金悦的ins账号。
金悦看起来是个家庭主妇,丈夫是一个英国人,有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一条金毛。
蔚迟给她发起私信:你认识纪红研吗?
纪红研是纪惊蛰姑妈的名字。
发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坐以待毙,又在金悦的生活照里寻找地标建筑,大致确定了她的生活范围,查了交通路线,就要去现场逮人。
在等公交的时候他忽然有点晕,大概是一晚没睡加早饭没吃,低血糖了。他在站台上蹲下来,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眼前一阵黑一阵花,他一会儿想到纪惊蛰,一会儿又想到周迎春。
她现在应该也在欧洲,要不要也找找她呢?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
为什么跟他最亲的亲人,都要对他有所隐瞒呢?
忽然手机一震。
金悦回复。
Jim:当然认识!你是红研的朋友吗?
蔚迟回:我现在在爱丁堡,可以见你一面吗?
Jim:当然可以!
确认了他的位置后,金悦很快发来一个地址。
蔚迟没料到金悦会是这种反应,但也没工夫多想,趁身体感觉好点了,就朝那个地址出发。
金悦给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厅,的确就在蔚迟分析的她的生活范围内,蔚迟乘上公交直达。
蔚迟到了咖啡厅,很容易就认出了金悦——穿着温柔得体的一个中国女人,跟纪姑妈一样的年纪,但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让蔚迟没想到的是,金悦居然也一下子认出了他。
大概因为都是中国人的缘故吧,他想。
“坐吧。”
金悦邀请他在对面落座:“喝点什么?”
蔚迟瞄了眼菜单,随便报了种咖啡。
金悦跟服务员说:“等一下。”转头又用中文跟蔚迟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低血糖吗?”
蔚迟:“有一点。”
“那我建议你换一种咖啡,或者点牛奶。”金悦说,“你点的这种咖啡含糖量非常少,而且□□可能会使交感神经兴奋,加重你的症状。”
蔚迟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便说:“那就牛奶吧。”
服务员离开了。
被这么一打断,蔚迟忽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你看起来很急。”金悦皱了皱眉,“是纪红研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蔚迟想了想,说,“无意冒犯,我是想来找您确认一些事情。”
金悦:“你说。”
蔚迟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余力思考措辞,索性直说:“据我所知,纪红研在2016到2021五年间,每年会给你汇来两笔款项,我想知道这比钱的去向。”
金悦神色不动:“你有什么权利知道它的去向?”
“因为这笔钱并非是纪红研本人的资产,而是她的侄子故去的父母留给她侄子的遗产。”蔚迟找回了节奏,“理论上来说她无权动用这笔钱,如果确证是非法的,你作为收款方,有责任说明它的去向。”
这时服务员走上来,给蔚迟上牛奶。
金悦依然平静,帮蔚迟拿了两张纸,转头还跟服务员说谢谢。
等服务员走了,她朝蔚迟点点下巴:“先喝一点吧。”
蔚迟:“我想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金悦微微叹了口气:“纪红研是怎么说的?”
“她说纪惊蛰在英国读书,我理所当然认为这笔钱会是纪惊蛰的学费和生活费。”蔚迟说,“但实际上纪惊蛰并没有在赫瑞上学。”
金悦:“我想你应该见过他的毕业证。”
蔚迟:“证件和经历可不是同一件事。”
金悦喝了一口咖啡,又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有低血糖,就不给你了。”
蔚迟:“谢谢,我不抽。”
金悦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然后说:“可是他已经回中国啦,你们没见到吗?”
蔚迟正要回答,忽然觉得不对——他只短暂地提过一遍纪惊蛰的名字,而金悦用了两次“他”来代指纪惊蛰,这种说话方式表明她跟纪惊蛰其实很熟悉。
而且他惊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带进了她的节奏里。
不能这样。
他正色道:“女士,说说那笔钱。”
金悦慢条斯理地把那根烟抽完,然后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蔚迟道:“你最好不要。”
金悦笑了一声,忽然问:“你是蔚迟吗?”
“你怎么知道?”
“常听小纪提起你。”
第95章 爱丁堡02
蒙特里安私立医院。
现在是下午三点, 蔚迟站在医院二楼的走廊上,翻阅着一本病例。
医院是上百年的老建筑,有着新古典主义的典雅楼廊, 高饱和度的金黄阳光透过院里的落叶乔木落在人身上,像流淌的溏心蛋黄的颜色,却无法驱散蔚迟全身的冷意。
蔚迟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那个医生夸张的声音:“他能醒来, 简直是个奇迹!”
然后他拿到了这本病例,纪惊蛰的病例。
在一连串专业术语中,他迅速找到一系列关键词。
“外伤未见”、“血栓未见”、“感染未见”、“无相关病史”、“原因不明“、“脑干反应消失”、“脑电活动消失”、“自主呼吸停止”、“不可逆深度昏迷”、“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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