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忽然就想起那碗“胎盘汤”来,纪惊蛰不惜变身几十次、骨头缝里鲜血狂飙也不让他喝那汤……那这酒呢?
他观察了一番,这间房里除了已经死去的“十五岁纪惊蛰”以外,还有一胖一瘦两个喜婆,和操纵着“纪惊蛰”的人,一共三个。
有可能跑掉吗?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小纸人的声音:“迟迟,喝。”
在迟疑间,喜婆已经把酒端到了两人面前。“纪惊蛰”端起一杯,举在半空,在等他交杯。
小纸人又说:“迟迟,不怕。”
蔚迟心一横,接过酒,与“纪惊蛰”手肘交缠,喝了这杯酒。
“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两个喜婆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尖笑,然后齐齐作揖,“长夜漫漫、春宵苦短。祝二位早生贵子、长命百岁!”
说完,就帮着控制竹竿的那个人把“纪惊蛰”搬上床,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蔚迟便把手伸到衣服里,在胸上摸到一片东西,想把它拿出来,又不敢。
是那个软塌塌的小纸人。
刚刚,他在喝酒的时候,借着衣袖和“纪惊蛰”身体的掩饰,所有酒都被小纸人吸走了,他一滴也没有喝到。
小纸人的身体是类似纸钱的纸剪的,吸水性良好,但吸饱了水之后,就变得极其脆弱,绵软得不成样子,稍不注意就会成为一团纸糊。
而它现在,也基本就是一滩纸糊了。
破破烂烂地贴在他的心口上,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争取双更~
第161章 村庄10
蔚迟的心也被它捂凉了。
他靠在床头, 捂着心口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些坏情况,心里生出一些绝望, 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他坐起身,甩了甩头, 开始重新思考——
从昨晚在厕所的吊死鬼开始,截至今早的“胎盘汤”之前,基本是他在想什么鬼, 什么鬼就会出现。这在当时加重了他的恐惧, 但此时再回忆起来, 这毫无疑问透露出一个信号:对手就是他自己。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鲜明地确认了这件事。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以“面无表情”、“缺少情绪”的面目示人的, 鲜少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更别提恐惧。也许有人猜测过他的喜好,但肯定猜不准, 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完整、无懈可击。
可其实他怕的东西很普通, 就是鬼。又因为不看鬼片,想象力有限, 他怕的就是最普通、最滥俗的那些民间故事里的鬼。
这与他的形象是如此不相称, 但的确是事实。
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包括纪惊蛰。
可那个“设计者”却是如此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每一个恐惧的点, 甚至造出的那些鬼的形象,都与他贫瘠想象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这种被别人完全拿捏心事的感受, 太特别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不会明白。
他因此确认了这件事——白越光所说的, 另一个“蔚迟”的存在。
接着, 就是“胎盘汤”的世界。
怪异的点在人的表情、胎盘汤。
在纪惊蛰摧毁了几十层世界后,他们跳过了“胎盘汤”世界,又来到“假葬”和“冥婚”世界——这么说其实不合适,因为这三个世界,也有可能是连续的世界。
上午吃胎盘、下午送医院、晚上假葬、深夜冥婚。
没记错的话三表舅说过一句作证这个时间线的话。
那在这条长时间线上,最怪异的点就在:表情、胎盘汤、四张纸钱、性别错位的冥婚、合杯酒。
假设小纸人是纪惊蛰的某部分意识,假设它对这种世界部分知情,那从它的表现来看……
蔚迟又回忆了一遍它所有的行为。
它赞成他们烧掉稻草人,对青衣女人没有反应,诱导着他捡了“合婚帖”与“十五岁纪惊蛰”结冥婚,再有就是,与真正的纪惊蛰一样,禁止他吃东西。
在这些行为之中,只有“结冥婚”这件事让他短暂地怀疑了它的立场,但现在转念一想,如果当时那个“合婚帖”是非捡不可呢?当时三表舅走出来不就直接冲着李小菲去了吗?
如果那东西是非捡不可的话……村子里空无一人,那能捡的,不就是他们三个吗?
怎么看,好像也是他来捡比较好一点。
那么,在确认了它的立场之后,从它的所有行动与如今已有的线索来分析的话……
蔚迟重新在心中总结出要点:
表情、民俗、食物。
民俗中“祖宗的规矩”是不可违抗的,比如“去晦气的‘胎盘汤’必须要喝”、“早夭的男孩必须婚配才能下葬”、“捡到‘合婚帖’的人必须与死者完婚(不论性别)”、“‘合杯酒’也必须要喝”。
如果违抗了这种民俗规则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像在“图书馆”里违抗工作人员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但在这样的规矩之上,还有一条,是不能吃这里的食物。
通了。
那么,他只要做到遵守民俗、不吃食物,应该就是安全的。
现在,需要解开的就是“表情”的谜题了。
这段时间,他的状态一直不好,脑子跟锈住了一样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现在这一通思考下来,他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身体里的沉疴都被冲散了。
他呼出一口长气,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噜”。
他感到后背一凉,看了躺在旁边的“纪惊蛰”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一声,才确定——是趴在他胸上的小纸人发出来的。
这小家伙开始打酒嗝了。
得,之前还为它担心,属于白费了。
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
他环顾四周,打量起身处的环境,认出这里是纪爷爷家的主卧,张灯结彩的喜庆装饰下露出了他们年少时在墙壁上鬼画桃符的涂鸦。
他想了想,从床头柜下面翻出一盒卫生纸,扯出几十张来把小纸人夹在里面,小心地在女式喜服的衣襟里放好,然后拨开墙上的红色流苏,看到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显示两点四十。
他把衣袖和裤脚绑好,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先绕到前院去看了看,发现已经没有人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姥姥家走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他看到了姥姥家的灯光。
不是前夜记忆中的白炽灯,而是鲜艳的红灯笼,在诡秘的月色下鬼影幢幢。
他看见还有几个人坐在那棵枣树下喝酒,似乎有大舅和三表舅,他又蹲低了一点,绕到了屋子后面,敲响了姥姥房间的窗户。
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一遍。
敲了三遍,窗户打开了,露出姥姥笑容和蔼的一张脸。
“欸,蔚小猪啊……”
蔚迟比了一个“嘘”,道:“姥姥,我想吃糖。”
姥姥笑容更大了一点,一个劲点头:“来,来,进来。”
周迎春刚离婚那会儿,姥姥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照顾蔚迟。周迎春是医生,接受了先进的育儿理念,不让小时候的蔚迟吃糖,说对牙齿不健康。姥姥就不赞成她的所谓“科学教育”,经常买着蔚迟喜欢的水果糖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晚上,蔚迟都会偷偷溜进姥姥房间玩一会儿,吃一颗糖,再若无其事地回房间睡觉,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蔚迟翻进屋子,刚一落地,姥姥已经捧着一个小袋子走过来了,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吃,快吃。”
蔚迟一看,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水果糖,彩色的荧光纸,小小一颗,在他所在的城市早已看不到踪影,他一度怀疑这种糖已经停产了。
他的视线刹那间模糊了。
他剥开一颗糖,是他最喜欢青苹果味,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他不敢吃。他趁着姥姥不注意时把糖扔进衣襟,接着他又剥了一颗葡萄味的,又一颗柠檬味的、橙子味的、蜜桃味、西瓜味……连他最不喜欢的草莓味都剥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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