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抱着蔚迟的胳膊缩在后面,虽然有蔚迟事先提醒,但他还是被吓坏了,不过昨天确实跟这样的尸体在一起呆了一下午,也就没有那么怕。他余光看到蹲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胡凯吓得脸色惨白,缩成一团,心想这小混混连我都还不如呢,昨天大家都是一起蹲的死人房,还吓成这个怂样,丢人。
张宇凡和李夏还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死人,李夏过来拉着张宇凡的衣服抖个不停,张宇凡情绪濒临失控:“这究竟怎么回事?!”
蔚迟按了按太阳穴:“你先冷静一点。”
张宇凡咆哮:“这你叫我怎么冷静?!”
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小护士站在门口,凶唧唧地说:“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一切动作看向她,病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小护士没想到自己两个字有这么大的威力,忽然有点脸红,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显然有点中气不足,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茬的感觉:“安静一点!医院需要安静!”
蔚远道:“好的好的,我们小点声、小点声,对不起了呀小姐姐。”
护士瞄了他一眼,小声“嗯”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进来的那一下所有人都绷到了极限,这一走,氛围骤然松弛下来,甚至让人有种脱力感。李夏小声说:“……她看不见他们吗?”
刚刚小护士进来对床上的那三个死人视若无睹。
蔚迟说:“这就是我确认完之后,要跟你们说的事情。”
“在那之前,张宇凡。”蔚迟看了一眼后背靠在墙上的男人,“你要是控制不住你的脾气,那我们也不敢和你们一起待着了。毕竟我们也是在努力逃命,不是做慈善来的。”
张宇凡没说话,李夏倒是有点着急:“迟哥,别、别啊……宇凡他就是有点急,没、没有坏心的。我以后一定叫他注意,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蔚迟点点头,也不揪着这事多说,又把这一趟出去的发现讲清楚了。
元祁有点想不明白,他思考的时候喜欢把思考过程讲出来:“也就是说,现在有一部分人的时间是正常的时间——包括昨天死掉的人和变怪物的医生护士——他们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只有我们还记得,而我们的时间全部停在一点四十九。时间正常的人看不到死在昨天的人……所以说……所以说明……迟哥,说明什么啊?”
蔚迟也不知道说明什么,他隐隐有种感觉,快要接近真相,但又被什么绊住了。
李夏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蔚迟又翻了翻查房时间表,这间605今天的下一次查房时间是六点,他想找个能看到这里查房情况的地方观察。
他翻了一下对面病房的查房时间,昨天是五点半,今天是六点四十五。
他说:“等到五点半,我们去对面看看。”
蔚远问:“为什么要等到五点半?”
蔚迟:“因为昨天对面的人是五点半死的。”到时候过去,就不用跟他们打招呼、编瞎话,也不用认识他们。
李夏小声问:“那我们就要一直和这些东西待在一起吗?”
蔚远欠欠道:“是啊,而且还要跟他们睡在一起。”
李夏抖了一下,提议:“要不我们躲去我和宇凡昨天躲的杂物间?”
其实蔚远也不想和这些死人待在一起,但自己也根本不指望自己拿主意,转头去看蔚迟。
蔚迟没有犹豫,摇摇头:“不是好办法,你们昨天不是被锁在里面了吗?万一这次没人开门呢?而且……我觉得,我们不能一味地躲。”他顿了一下,想到一个比方,“就像我们知道电脑里有病毒,我们就应该想办法把它们杀死,而不是关上电脑把病毒饿死。”
张宇凡插嘴道:“怎么杀得死?那些东西水火不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杀得死?”
“只是打一个比方——我们要找一条通路,就要去找,而不是等。”蔚迟说,“世界上的一切问题其实都是程序问题。”
没人说话了。
众人在605待到五点三十五,去了对面病房。对面病房是满员,四个人果然全都端端正正地死在了床上。
到了六点,蔚迟趴在窗洞上看完了对面605的查房过程——很正常,两个医生拿着记录表走进去,调了调每间床的输液吊瓶,然后对着门边墙上挂着的电子表,在记录表上写了什么,大概是在记录查房时间。
蔚远问:“现在又怎么办……”
蔚迟把查房时间表又拿出来翻了翻,他决定去一个能一直看到医护人员的地方,好观察她们会有什么变化、怎么变化。他选择了645病房,今天五点十五分刚查完一次房,下一次查房要到晚上十点,没记错的话,645病房正斜对着护士站。
其他人没有异议,又跟着他过去。645也是满员,人都死了。
蔚迟站在门口透过窗洞往外看,这间病房的位置很好,跟护士站中间的拐角旁边还放了一盆绿植作为遮挡。护士站有两个小护士,会笑眯眯地解答患者或家属的疑问,没人去问她们的时候她们俩就会做一些小游戏、一起玩手机。
蔚迟看着看着不免有点走神。
医院的晚班上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如果事情没有什么变化的话,蔚迟打算晚一点去看看周迎春。
“哥……”蔚远十分钟之前凑过来跟他一起观察,这时候忽然很明显地一个颤栗,一下子揪住他的袖子,没揪好,揪到了他的肉,还有点疼。
但蔚迟没管。
他也看到了。
那两个小护士的皮肤在某一个瞬间齐齐变成了青色,她俩正在翻花绳,血红的绳子绷在一双青色的手上,分外刺眼。
蔚迟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表。
十九点整。
第12章 市二院12
十九点整。护士又变回了那种东西。
蔚迟忽然想到,早上会不会也是七点整,医院恢复了正常呢?
蔚迟把护士又变回怪物的消息跟其他人说了,大家的脸色都显而易见的惨淡。
李夏被这些死人刺激得不轻,一直没怎么缓过来,这时候忽然崩溃了,哭起来:“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事啊……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元祁本来绝望得想哭,哼唧了半天没哭出来,好像跟蔚迟待在一起久了,他都没办法一惊一乍了。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夏,甚至被搞得有点烦:“姐姐,你先莫哭了……”
蔚迟倒是被李夏的话点到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像蔚迟他们搞科研的,失败是家常便饭,能搞上去的都是铁打的大心脏——提出一个假设,用一百次一千次的实验去证明它,之前的九十九次、九百九十九次都是失败……而且没个底线,有的课题努力了几年却只能证明此路不通、只得全部推翻重来,连这种事情都是司空见惯。
他习惯了失败,习惯了思考,习惯了自己提问自己回答,习惯了寻找那条正确的通路。
他个人笃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是程序问题,他并非不信鬼神,也并非信。在他看来,鬼神之类的超自然力量也就是某种人类还未破译的问题而已,是未知,他对未知保持敬畏,但这些未知的东西无法撼动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之前都一直沉浸在很小的角度,想着怎么出去,那如果看得更大一点呢?换个角度呢?不要从时间停止的、没头苍蝇一样的自身出发,而站到更高、更广阔的视角上去呢?
李夏那句“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事啊……他到底要干什么啊……”大概只是她在感到穷途末路时发出的无力的质问,既无逻辑,也无例证……但是如果真的有呢?假设有呢?
假设真的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呢?不一定是人,可能是什么外来文明,可能是鬼,可能是神。
——他,或者她、它、祂……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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