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五年,杳无音信。
蔚迟不是没有怀疑过纪惊蛰姑妈的话,但他当时刚刚成年,跟纪惊蛰在法律上根本没有关系,只是邻居而已,纪惊蛰把联系一断,他根本没有办法越过纪姑妈这个法定监护人去找。等他再长大一点,还去英国找过,也没找到。后来,甚至用过一点非法手段去查纪姑妈的账户,查到她的确每年会向英国汇去两笔款项,时间和金额都与留学费用大致符合。
他和纪惊蛰的过去紧紧交织在一起,基本上所有的朋友都是共同好友,而纪惊蛰竟然能从他的世界中消失得这么干净,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主动避开了所有联系。
他当然不能相信纪惊蛰死了,只能相信自己是个小丑。
他曾经发誓,纪惊蛰要是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一定睬也不要睬一眼。
两周前,纪惊蛰真的出现了。
拖着一只招摇的红色行李箱,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地站在他面前。就像只是出去短途旅行了一下,轻松随意、云淡风轻地说:“我回来啦。”
那是蔚迟人生中第三次打人,一拳就把纪惊蛰捶到了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他不敢去想纪惊蛰死了,又恨不得纪惊蛰真的死了,他简直没法接受纪惊蛰还活着却整整五年不联系他。
知道纪惊蛰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很好,但也是真的不想原谅。
不得不说,想像很丰满。
……他根本就没办法抵抗纪惊蛰的缠功。
那个他唱了多年独角戏的微信又活了过来,开始换人唱戏——纪惊蛰这两周给他发了上千条消息,从早上睁眼发到深夜晚安,从路边的花发到凌晨的月,指甲刀剪到了脚趾,要卖惨,在街边拍到了猫,要卖萌,却对那消失的五年只字不提。
蔚迟还没搬过家,纪惊蛰就住回了他隔壁,天天上门送点心要酱油,蔚迟招架不住,逃回了学校宿舍。
前天,纪惊蛰给他发了一张大拇指被包扎得结结实实的照片,还配一张哭哭自拍。
他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纪惊蛰说切菜切到手了。
没办法,就这么开始聊天。纪惊蛰一天几百条,他时不时回一两句。
真的很奇怪,那五年横亘在他心头像一道不可跨越的伤疤,但对纪惊蛰来说好像不存在一样,纪惊蛰对他还是那么熟稔、亲切,连说话的语气都与五年之前别无二致,那么鲜活生动、幽默有趣、让他快乐……好像两人根本就没分开过似的。
仅仅两周,他就破了防,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跟纪惊蛰去吃蜀九香。
这口子一开,他知道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没办法。
他从来就没办法对纪惊蛰硬起心肠。
认清这个现实之后,他只能怂逼地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轻易原谅那家伙,要叫人长长记性。
谁能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怪力乱神都来了。
纪惊蛰的怀抱好熟悉,又好陌生。
两个一起长大的男孩子,虽然时常勾肩搭背,但也少有这样面对面拥抱的时刻……上一次他们这样抱着的时候……还是十五岁那年。
瓢泼大雨中,在殡仪馆外的路灯下,纪惊蛰抱着父母的骨灰,像一只苍白的幽魂。他帮纪惊蛰把骨灰盒搬上车,回头把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就像纪惊蛰现在抱他这样紧。
他闻到纪惊蛰身上的气味,有他熟悉的味道,还有香味,这货是真长大了,现在还学会用香水了。
他知道自己在发抖,但他什么也不想解释,纪惊蛰也没问。
他侧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了这个温暖的拥抱。
他其实有点疑惑,为什么纪惊蛰来得这么快、这么焦急、把他抱得这样紧,好像知道他刚刚经历过什么一样……可他刚从九死一生的恐怖世界中出来,他不想再思考了。
他抬起手抱住了纪惊蛰的后背,并且把身上的力气都卸到了纪惊蛰身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跟他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两条消息说的一样:我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他以为这两条消息永远不会送达,而事实上,它们在一分钟之内就突兀地躺在了纪惊蛰的微信框里。
他扯扯嘴角,算了,就这样吧。不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章,我家小纪终于露正脸了~
第19章 市二院19
医院向来就是充满了生死悲欢的地界,两个男人的拥抱也并不奇怪。他们这样拥抱了很久,有人频频回头看他们,却不是觉得惊奇,而是想看看他们的脸,毕竟纪惊蛰的身高和打扮太过引人注目了。
过了一会儿,蔚迟觉得空幻的感觉渐渐消失,心落回肚子里,有力气处理在这个正常世界的事情了,便轻轻推开纪惊蛰:“我得去看看我妈。”
他们现在刚好就在四楼,直接就可以去找周迎春。
来到妇科五诊室门口,蔚迟盯着门,有点瑟缩。纪惊蛰扶了扶他的肩膀,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周迎春正趴在桌上睡觉,听到动静,迷迷糊糊抬起脸来:“唔……小迟?……几点了?”
她睡眼惺忪,眼底有青灰色的疲劳阴影,但肤色白里透红,很健康。
蔚迟几个箭步跨过去,绕开桌子,往周迎春面前一蹲,抱住她的腰,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像受极了委屈的小孩子,惨兮兮喊一声“妈”,都喊破了音。
周迎春手足无措地抱住他的头,有点着急,又有点好笑:“哎哟这是怎么啦?”
蔚迟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闻着她的味道,摇头,不说话。
“多大的人啦……还撒娇。”周迎春笑了两声,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忽然惊呼道,“哎呀!几点啦?你是不是忘给我拿资料了才跟这儿哭?我要开会了!”
“一点五十五,还来得及。”纪惊蛰走到桌子前,把资料递给周迎春。刚刚他冲过去抱蔚迟的时候蔚迟的状态很恍惚,被他一抱,手里的东西掉地上了都没发现。他冲周迎春笑,乖巧地叫,“阿姨。”
周迎春看他一眼,把资料接过去,点点头:“小纪。”
蔚迟觉得周迎春叫纪惊蛰的时候,声音有点僵硬,态度非常疏离,心说真不愧是我妈,晓得跟亲儿子同仇敌忾。
周迎春又揉了揉蔚迟的头,凑近他道:“蔚小猪,到底怎么啦?”
蔚迟还是摇头,把她抱得更紧了。
周迎春想了想,说:“那你让妈妈打个电话,请个假。”她的手机在口袋里,口袋口被蔚迟勒着了。
蔚迟在她身上拱了拱,把眼泪鼻涕擦干净了,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不用,你开会去吧。”
周迎春歪着头观察了他一下:“你没事吗?”
“没事。”
“真没事?”
“真的。”蔚迟站起身,把周迎春也拉起来,“你快去吧。”
周迎春又叮嘱道:“有什么事要跟妈妈讲哦。”
蔚迟:“知道啦。”
周迎春又跟纪惊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周迎春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灰尘漂浮在阳光下的空气里,说不出气氛是静谧还是尴尬。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奔跑声,随即诊室门被风风火火地推开,蔚远跌跌撞撞冲进来,大叫:“哥!”
蔚迟跟他对视一眼,了然:“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吓死我了卧槽!我跳进太平间的时候差点被那怪物——卧槽矮婆娘?”蔚远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走,他注意到了纪惊蛰,话题顿时走远,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还敢回来?!”
“迟迟……”纪惊蛰理都不理他,转头去跟蔚迟告状,“他喊我矮婆娘!”
蔚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
蔚远一声爆笑:“哈!你以为我哥还会护着你呐?想什么呢?我哥不掐死你都算好的啦!”
纪惊蛰可怜兮兮看着蔚迟,而蔚迟已经转过身去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位置的纪惊蛰转向蔚远,以189的身高睥睨道:“我是矮婆娘,你是什么?钻地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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