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轻轻抚摸他的脸。
于是他便忽然又莫名升起了一股勇气,抬起头——
一股妖风刮过空旷的走廊,“它”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忽然被拖走了。“它”似乎不想走,但没有办法,蔚迟听见了什么东西与地面猛烈刮擦的声音,就像是“它”试图抓住地面一样。
转瞬之间,“它”消失了。
三五秒后,熄灭的灯光重新亮起。
蔚迟身边躺着两具头身分离的尸体,但他丝毫没有反应。
他还在想刚刚那个东西。
“它”在的地方,所有的灯光都消歇了,但有一个东西没有。
墙角的安全指示灯。
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蔚迟看到了被绿光照亮的、一晃而过的脚。
那是一只没有血肉的脚。就像——就像——
骷髅的脚。
第6章 市二院6
蔚迟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平复过来。他爬起来,右边的腰带着大腿都一阵刺痛,大概刚刚摔着了。
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了几十米,找到了许白诗。小姑娘活着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才十七岁,已经很会打扮,说话细声细气,有些小姐脾气,大概来自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正常情况下,大概会像名花一样骄矜而舒展地生长下去吧。
现在她死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脸还少了半张。
蔚迟把她掉在旁边的半张脸给囫囵对回去,抹上她未能瞑目的眼睛,又把刘琴的那枚耳环放在了她的旁边。
腰疼得不行,蔚迟艰难地走过两条走廊,选了一间病房钻进去。
这个世界虽然荒诞无比,但也不是没有逻辑可言——比如医生护士们还是会偷空去楼梯间抽烟;清洁工准时从后门进来上班;晚上当值的护士没有穿制式皮鞋,而穿了相对舒服的人字拖;有一个护士偷懒留在了护士站,所以只有一个人来查房……他大胆推测医院还是在按一定的现实逻辑运转着的,同理再推:住院部晚间值班,每层楼的护士都有定数,这层楼至少已经死了两个,应该是比其他楼层安全。
蔚迟选了一间只有三个病人的病房,进去看了一下,果然病人已经死了,没有心脏。
他到厕所去简单收拾了一下满头满脸的血,没敢看镜子,溜出去在两间病床之间躺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腰忽然又爆出一阵剧痛,他咬牙挺过,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鱼$希9椟伽 他摸出手机,打开跟纪惊蛰的聊天框,再次确认,那两条消息真的发送成功了。他想了想,又发出去一条:你在哪儿?
小圈圈开始转。
他盯着那个小圈圈,太久了,注意力又飘到纪惊蛰的头像上去。
是一只傻笑的柴,笑得又憨又乖,暖融融的阳光散在背景里。
蔚迟的喉结在黑暗中动了动,他感觉喉头一哽,鼻子有轻微的闭塞感,眼眶也有点热。他向左微微蜷起身,不压到受伤的右腰,抱着手机,打字。
黑猫头:纪惊蛰
黑猫头:我好害怕
于是三个小圈圈一起卖力地转起来。
过了好久,变成了三个红色感叹号。
【你有3条信息未发送】
蔚迟盯着那三个感叹号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又看了看右上角,电量6%。
所以还是发不出去。所以他发给纪惊蛰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闭嘴。
他的心短暂地揪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非常非常轻微,但的确是有。
其实他刚刚就已经听到了,想说服自己是风吹的——虽然风好像已经在这个世界静止了——但现在他又听到了。
他翻身平躺,想要坐起来,可腰实在是太疼了,就没成功,还是躺在那儿。
他深吸一口气,道:“谁在那儿?”
他努力说服自己冷静,这医院的怪物那么凶残,他进这间病房这么久了,没道理留他活到现在,那位仁兄大概是个人,跟他一样躲在这儿的。
他又说:“兄弟,是活人不?我也是,别害怕。”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似乎是那个人起来了,还不矮,他刚刚似乎躲在窗帘后面,现在走出来,蔚迟可以从床底下看到他的脚,也可以从床上面看到他的头。
片刻后,他走到蔚迟在的两件床中间正对着,蔚迟就可以看到他的全身。
太黑了,蔚迟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借着窗洞透过来的一点走廊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衣服是白色的,长褂,有点像……有点像……
男护士的袍子。
蔚迟忽然觉得一口气有点上不来。
那人低低叫了一声:“蔚迟。”
蔚迟没应,心想原来死之前还要点名吗。
那人又说了一声:“你是不是蔚迟?”
蔚迟还是没应,想了想,决定做个明白鬼,就打开手机电筒,冲那人一照——
那人马上扑过来按住他的手机:“别!一会儿把她们引过来了!”
蔚迟倒是把人看清了:“蔚远?!”
“哥!”那人也认亲成功,惊喜道,“真是你啊!”又说,“你刚刚可吓死我了!”
蔚迟心说你还吓死我了呢:“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我爸!”蔚远说,“非要把我弄来实习!来了吧!这才第三天,就让我摊上这档子事!”
蔚远他爸是蔚迟的大伯,蔚远是蔚迟的堂弟。大伯老来得子,把这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做什么事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绩也是一塌糊涂,最后弄进卫校混了张文凭,大概还是托周迎春的关系给弄来这儿实习的。
蔚迟跟这堂弟的关系倒还行,两人年龄差距不大,文化水平差距却不小,并不存在竞争关系,逢年过节家里人会见面,蔚远还喜欢约蔚迟打游戏。
蔚迟:“你知道你们医院这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我们医院!我才来三天!合同都没签!”蔚远说,“天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同事我脸都还没认全呢,就全变成……那玩意儿了。对了,我记得今天婶婶也在……她还好吗?”
蔚迟摇摇头:“她也变了。”
蔚远愣了一会儿,笨拙地宽慰道:“哥,你先别难过,这事儿还没准呢……”
蔚迟摆摆手,道:“没事,你先把你今天遇到的事都给我说一遍。”
蔚远在这边的实习也是吊儿郎当的,仗着长得好加嘴甜把记考勤的姐姐哄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也是临近中午才晃晃悠悠来到医院食堂把早中饭一起吃了。吃了饭去找周迎春卖了会儿乖,又跑到小卖部买冰棍儿吃,然后就在休息室躺下睡午觉……一觉就睡到四点。
蔚迟道:“你的表是四点?”
蔚远:“我手机啊。这年头谁还戴表?”
蔚迟:“行吧……你手机四点?”
“我手机可能坏了,显示的一点四十九,医院的时间是四点。”蔚远说,“哥你咋知道时间不对?”
“你继续说。”蔚迟在他长达五分钟的絮叨中连他吃的什么牌子的冰棍都知道了,脑仁疼,又添一句,“捡重点说。”
蔚迟便继续讲。
他从休息室出来一个人都没遇到,想起今天的实习内容是去住院部查房,有前辈说要带他去,约的时间是三点,他现在赶过去也许还能在解散的时候露个脸,就带着前一天发的查房时间表去了。
蔚迟:“查房时间表?”
蔚远从后腰抽出几张订在一起的纸,交给他:“就是这个。”
蔚迟用衣服笼着电筒光,看了起来。
蔚远继续在说:他去住院部之前去了个厕所,结果厕所里挤了一堆人,竟然还有女的!一群人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他才见鬼了好吗?那里明明是男厕所!然后他通过天桥来到住院部,往门里一看——他的同事正在砍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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