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惊蛰“嗤”了一声:“道理他不懂吗?不懂他坐得上那个位置?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硕鼠紧紧攥住拳,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可我……总要做点什么吧?”
许玮在他斜前方出现,伸出一只手虚虚拦住他:“你先冷静,虽然这时候不该说这种丧气话……但我们必须承认,哪怕你为我们争取来几天、哪怕是几周的时间,我们也很难找到攻破‘世界’的方法……事情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沉默良久,硕鼠终于扯掉面罩,举手投降:“好吧、好吧……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去死的。”他说到,“我真是去和黄鼬讲道理的呀,其实……我和他还有点交情……”他按下许玮的手道,“我保证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行吗?”
“谁管你呀?人都是自由的,你要去做什么谁能绑着不让你去啊?”纪惊蛰道,“我只是把我该说的话说完罢了——”
“纪惊蛰,你可以的。”硕鼠说,“我算是知道你除了装可怜以外还是有点本事的。”说完又对高求索和许玮说,“你们继续该干嘛干嘛,睡醒了再起来搞——我现在是没条件跟你们说‘别有压力慢慢来’,希望两位在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越快越好……拜托了。”
他说完,又往外走。
没人再拦他。
他随手把手里的面罩扔在了地上。
他没有说谎,他与黄鼬的确是有些交情,如果顶着这张脸去见黄鼬的话,他大概率是死不了的。
只是……向那个人低头,比死还难受罢了。
他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跳趋于平缓。这是他出任务前的习惯,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可他发现……今天,似乎有点难。
他有种,很强烈的、想要回头的冲动。
这太奇怪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一个轴得不行的法医,一个轴得不行的研究生,一个讨厌得不行的纪惊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鬼……竟然让他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留恋”的冲动。
他按捺着这种冲动,竟然有点走神,都走到门口了,才发现外面二三十米处有一个人影,在青白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脚步一顿。
那人慢慢朝他走近。
在认出那个人的一瞬间,他的头皮都麻了。
李小菲下意识地看向纪惊蛰,发现纪惊蛰低着头在看手机。
她正要问“我们就这么让他走吗”,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硕鼠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惊诧、恐惧、愤怒,她从来没有听过硕鼠用这种声音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可这间厂房太大了,他们只能隐约看到硕鼠对面站了个人,却看不清楚是谁。
但李小菲感觉自己被硕鼠那句话吓得全身汗毛倒竖。
忽然,她听到纪惊蛰说:“小菲,推我过去。”
李小菲不明白为什么纪惊蛰操作轮椅那么熟练现在会需要她推,但她没问,依言照做。
“把星星给我吧。”纪惊蛰说,“我抱着。”
于是,李小菲推着纪惊蛰,纪惊蛰抱着党星星,还有许玮和高求索,都慢慢朝门口走去。
越走越近,便能看清那个人了。
李小菲在看清的一瞬间,整个人抖了一下,幸好拽着轮椅把手,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旁边的高求索惊呼道:“蔚迟?!”
她感觉,在她看清蔚迟的时候,蔚迟也看到了她们,并准确地把目光投了过来——当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纪惊蛰。
继而,她忽然发现,纪惊蛰似乎,并不如她们惊讶。
蔚迟抬腿,似乎要往她们这边来。
硕鼠拦在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蔚迟冲硕鼠笑了一下,又转过头,看着她的方向……
她盯着纪惊蛰的后脑勺,一瞬间,感觉一股寒意顺着她抓着的轮椅把手蔓延上来——
然后,她听见纪惊蛰说:“我让他来的。”
所有人都转向纪惊蛰。
纪惊蛰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视线坦荡地扫过众人:“刚才不是论证过了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硕鼠拦不住黄鼬,你们三天之内也找不到办法,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无意冒犯……我来这里不打算打扰你们的任何行动。”蔚迟顺势插嘴道,“我只是来接纪惊蛰回家的,你们想干什么,可以继续,我保证守口如瓶。”
“……最轻松的路?哈?”硕鼠转过身,整个表情都扭曲了,“纪惊蛰,这就是你选的路吗?”
“对呀。”因为硕鼠挡住了蔚迟,纪惊蛰向着旁边歪过身子,没脸没皮地招呼道,“迟迟,过来啊。”
第197章 世界07
蔚迟越过其他人, 走到了纪惊蛰面前。
李小菲下意识地放开了轮椅手柄,退后了两步。
但蔚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他一直在看着纪惊蛰。
纪惊蛰也仰着头看着他。
蔚迟忽然俯下身, 抱住了纪惊蛰。
不知道为什么,李小菲感觉自己心口一窒,非常不是滋味, 其他人大概也有跟她相同的感受,余光里,那些人都或多或少地对这个场景做出了一点反应, 要么往前走了一点, 要么往后仰了仰, 要么侧过了头。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有点想哭,心想:蔚迟和纪惊蛰不是彼此相爱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爱之名, 就可以这样对待另一个世界的爱人吗?
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当然她的这些心理活动, 其他人并不能感觉到。
“纪惊蛰……我知道你们应该有什么布置。”蔚迟贴在纪惊蛰耳边轻笑着说,“但你找我来, 我就会来。”
“跟我回家吧, 纪惊蛰。过去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向你道歉……那些伤痕, 我们可以用一生去平复……我可以, 用我的一切……弥补你。”蔚迟小声说着, 他抱着纪惊蛰的后背, 双手紧紧揪着纪惊蛰的衣服,微微颤抖着, 像紧紧攥着的某种珍宝, 又像唯恐将之碾碎, “……经过那个我的‘点拨’, 我意识到,我也许可以转变一种研究方向——简单来说就是研究一种‘孟婆汤’。过去那些事情,如果让你太痛苦,我们可以想办法忘掉它……”
“忘掉?”纪惊蛰说,“那你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忘掉?”
李小菲看到蔚迟放在纪惊蛰后背上的手如同痉挛般扭曲起来,绷得青白,他的声音压抑着、颤抖着:“现在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向前看,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这些行为造成了一些伤害……但我已经尽力把它控制在最小范围了——没有一个人在这之中丧命或者受伤……他们也许很不幸地被殃及,离开了原本的世界,但是……两个世界的面貌并无不同,这你是知道的……他们、他们依然能好好地生活下去的……世界的改变是从‘我’开始的,离我越远的人,越不会察觉到这个变化……”
纪惊蛰说:“那我的蔚迟怎么办呢?”
“我也是你的啊!”蔚迟微微后退了一点,抓着纪惊蛰的肩膀,双目赤红地与他对视着,道,“我跟他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跟他做过的什么事没有和我做过?你没有亲吻过我吗?你没有拥抱过我吗?你在跟我做/爱时没有爱过我吗?我不相信!”
李小菲注意到,纪惊蛰的手指紧紧扣入了轮椅扶手,钢铁做的手柄几乎变形。
蔚迟继续说着:“你如果实在觉得不一样——非要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死在我的实验室里,往我的心上捅刀子……好!那我过来!现在你回到了你的世界!一切都是一样的了!这个身体……也是一样的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啊纪惊蛰!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啊!我是那一千七百万亿兆世界里最倒霉的一个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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