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不知道的人是谁?
他用尽全力,装作不经意地问:“妈,怎么做芒果汁了?”
周迎春正坐在客厅里看书,蔚迟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正在翻书的手,他看到那只手微微一顿,然后听到周迎春的声音,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你不是天天喝吗?”
“我不是……”蔚迟感觉到一滴冷汗缓缓滑过自己的鬓角,“五年不喝了吗?”
客厅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好久,在蔚迟的感知里似乎有一个世纪,周迎春再次开口:“这不是小纪回来了嘛。”
蔚迟狂跳的心脏最终落回了胸腔,但还是带着一种空洞的失重感:“嗯。也是。”
第36章 青大学17
第二天一早,因为周迎春化妆稍微迟了几分钟,蔚迟推家门出去,就看到纪惊蛰坐在门旁边的台阶上,人高马大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却还显得小小的,给他的起床气都整没了。他没忍住,顺手就撸了一把狗勾头。
纪惊蛰抬起脸来看他,眼睛笑得弯弯的,真的像一只大狗勾:“早上好。”
蔚迟也笑了一下:“早上好。”
纪惊蛰又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真是蹬鼻子上脸,蔚迟把那颗毛茸茸的狗头拨开。
周迎春随后出来,她今天简直可以说是盛装打扮——烈焰大红裙,加烈焰大红唇,整个人鲜明而靓丽,站在春光里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岁。
“哟,周女士。”蔚迟接过周迎春的包,“漂亮过头了啊。这是要去约会呐?”
周迎春笑嘻嘻挽起他的手臂,迟疑了一下,也挽起纪惊蛰的:“跟我俩儿子去约会!”
驱车三小时到达目的地,四月的桃花正开到绚烂盛极时,铺满了山野。因为是工作日,游客不算很多,三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处不错的野营地点,铺开桌布,开始了休闲一日。
中午蔚迟和纪惊蛰躺在野餐布上午睡,蔚迟心里有事,迷迷糊糊也不知睡着没有,一睁开眼睛正对着周迎春黑洞洞的手机摄像头——现在的手机设计越来越离谱,摄像头越来越多,占位越来越大,乍一看密密麻麻一片,跟蜘蛛眼睛似的。
他的心抖了一下,坐起来,问:“在拍什么?”
周迎春把手机拿给他看:“你看你还好像小猪猪哦。”
照片上是他和纪惊蛰的睡颜,当然以他为主,纪惊蛰只占了一点边角,但能看出来睡得四仰八叉,而他侧躺在旁边,微微蜷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眉眼怎么看怎么阴郁,像笼罩着一层霾,不知道周迎春从哪里看出来像“小猪猪”的。
周迎春说:“给妈妈拍几张。”
蔚迟顺势举起周迎春的手机,周迎春把手机抽走,说:“用你的拍。”
蔚迟:“为什么?”
周迎春:“你的拍出来好看。”
“胡说八道,我手机比你的差远了好吧?”蔚迟嘟嘟囔囔,还是爬起来用自己的手机给周迎春照。
拍了几张,周迎春果然嫌弃蔚迟给她拍得太差,把手机抢走自己自拍去了。
风和日暖,粉白色的花瓣散落在红白格的野餐布上,微微摇晃。身旁躺着纪惊蛰,轻声打着鼾,不远处,母亲在山坡上顾镜自拍,娇俏如同少女。蔚迟坐在那里,恍惚间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很希望永远这样活下去。
这时纪惊蛰的手机铃忽然响了,闹了好一会儿,他还捂住耳朵想翻身继续睡,被蔚迟拍拍肚子给拍起来,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干嘛?”
“和谁?”
“不去。”
“和迟……蔚迟在外面呢!不去!”
“那拜拜。”
等他挂了电话,蔚迟问:“谁啊?”
“孙永。约我打牌。”纪惊蛰说,“和邓欢。”
刚刚的那股宁静倏然就消散了,蔚迟和纪惊蛰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和思虑。
从市二院那个世界出来以后,蔚迟没有再去过医院,因而不知道之后的几天是怎样的。但是这一次,一切都在昭示着,现实会重复那个世界的发展。
——邓欢正是在四月一号这一天找孙永去天台打牌的。
蔚迟正想得出神,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一按,是周迎春走回来了。
周迎春把手机递给纪惊蛰:“小纪,给我们娘俩拍张照吧。”
周迎春在山坡上自拍的时候看到一棵好大的桃树,三个人走过去还花了不少时间。
母子俩往树下一站,恰好迎来一阵风,满树花海簌簌而落,像下起一场粉雪。
镜头就定格在这一刻,周迎春抱着蔚迟的腰,蔚迟揽着母亲的肩膀,两颗头都向对方倾斜,两张脸都笑得几乎变了形。
晚上又去吃了烤鱼,到家已经快十点,连纪惊蛰都没有再闹腾,乖乖回隔壁屋睡觉去了。
蔚迟先去洗澡,洗完出来看到周迎春背对着他在沙发上看东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入了迷,连他走近了都没发觉。
他能看到手机屏幕,发现是一张他和周迎春两三年前拍的合照,没什么特别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故意弄出一点响声,用毛巾狂擦头发,遮挡住了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说:“妈,你去洗吧。”
周迎春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抖动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站起身,拿起东西去洗澡了。
但那一眼,还是让蔚迟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眶。
她刚刚在哭?
周迎春出来的时候,蔚迟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道:“妈,我八岁得的奥数冠军证书在哪?”
周迎春的头发还湿答答地滴着水,闻言奇怪得很:“找那东西干啥?”
蔚迟:“学校要收个资料,要填过往荣誉。”
周迎春:“等会儿啊,等我先吹个头。”
周迎春吹头的时候还在说话,但吹风机声音太大,蔚迟一个字没听清。
等她吹完,蔚迟才问:“你刚刚在跟我说什么?”
周迎春:“我说周末你去跟周莹吃个饭。”
蔚迟:“吃什么饭?”
“人家姑娘问你问了多少次了?你跟人家吃个饭怎么了?”周迎春说,“多好一姑娘,帮了妈妈不少忙……”
蔚迟转念一想,正好问问周莹市二院后几天的情况,顺便跟人说清楚自己近期没有进入感情生活的想法,别耽误了人家,就答应了:“行。”
过了十多分钟,周迎春从阳台的书柜里把奥数冠军证书给他找了出来,丢到他面前,还不忘奚落他:“你可真行,八岁的荣誉都要写上。”
蔚迟抱了她一下,撒娇:“谢谢妈妈!”
“猪崽子。”周迎春拍拍他的头,“放开啊,我要睡觉去了,明天还得值班。”
蔚迟看着周迎春走出去,给他带上了门,又转头去看桌上的证书,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神经病。
连这玩意儿都找得出来,除了他妈还能是谁?真是想太多。
大概周迎春是真的觉得既然纪惊蛰回来了,那他也就好了吧,反正他本来也不是生理性地讨厌吃芒果。
她们那一代的人是这样的,对自己的心灵世界缺乏关照,觉得既然症结找到了,那么所有伤痕都可以弥合。
但那些伤痕真的可以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吗?
第二天一早,蔚迟和纪惊蛰一起回学校,顺便把周迎春送到了医院。
蔚迟回到工作室,往实验台前一坐,等着看培养皿的反应结果。
纪惊蛰先去教务办了点酿酒学那边的事,给蔚迟带了午饭过来,现在一点多,正坐在他旁边剥芒果吃。
蔚迟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芒果是个什么心态,只得眼不见心不烦,不看。
可纪惊蛰还偏要把芒果举到他面前来,再近三厘米就要杵到他鼻子上,问他:“迟迟你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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