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张婷云母女在打扫间躲了一晚上,六点多, 他决定再试试找食物。
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何况他记忆里总有个“三天不吃饭七天不喝水就会死”的印象,虽然不一定真的会死, 但体力下降是肯定的,逃跑都成问题,到时候冒险不如这会儿冒, 上路还能做个饱死鬼。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他认为就在这个点出发是最好的——夜间巡逻的保安已经懈怠了, 白天值班的保安还没来。
他哥说不能破坏图书馆的设施——他认为他哥的话得信,但不能盲目地全信, 要创造性地理解——不破坏他可能就要饿死了。
而且, 他一想到张婷云那个叫雯雯的女儿湿漉漉的大眼睛,被饿到哭的可怜样子, 他就觉得自己做为一个成年男人有喂饱同类幼崽的光荣使命。
他来到存包处,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波折,脚步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庆幸没有为了装逼穿板鞋。
他绕过一个瞌睡打到头垂到肚子上的保安,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 进入了存包室。
他绕到他们三个存包那一排, 震惊地发现,他们对面那一排的所有柜子竟然都被打开了。
居然有人先他一步来找吃的了?
他正在思考, 忽然感觉脚腕一凉, 第一反应居然是早该听爷爷的话, 少穿些九分裤。
有一只手从最下方的一排柜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立即咬住自己的舌尖才勉强没有惊叫出声。
这储物柜宽四十高八十, 不可能装得下一个成年人!
可抓着他的这只手,明显就是个成年男人的手。
柜子里是什么情况?不会和电梯里一样是一堆手手脚脚吧?
他想跑,但尚存的理智还记得门口坐了个打瞌睡的保安,肯定是不能弄出大动静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他试着抽了抽脚,没成功,那只手死死地抓着他。
“帮……帮帮我……”那件柜子里传出虚弱的声音,气若游丝的样子,“帮帮我,朋友……”
蔚远都要急哭了:“我帮了你谁来帮我啊朋友……”
蔚迟一觉醒来,只看天花板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微微侧了下头,看到纪惊蛰线条利落的下颌骨。纪惊蛰正盘腿坐在他旁边看书。
他坐起来,问:“怎么不叫我起来换班?”
纪惊蛰:“看你睡得香,再说我也不困。”
蔚迟:“那你白天睡会儿。”
纪惊蛰:“成。”
蔚迟摸出手机来看时间,七点一刻。又看了看周围,没发现方青谛和唐木华:“他俩呢?”
纪惊蛰:“我看七点到了,让他俩洗漱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唐木华扶着方青谛回来,老头相当惊奇:“真像你们说的,那些尸体全都消失啦。”
纪惊蛰:“是啊,一会儿你们还能看到那些人在你们面前活蹦乱跳呢。”
老头居然点着头自言自语:“有趣、有趣。”
蔚迟:“既然大家都醒了,那我们来集思广益一下。”
几人围坐,开始讨论,唐木华年纪小,思维也比较活跃:“每层楼都有的东西?书啊、灯啊、盆栽还有……卫生间!”她顿了一下,“难道是从下水道……”
蔚迟看了纪惊蛰一眼,道:“我看你俩是有共同语言。”
方青谛却说:“不对,六楼没有卫生间。”
唐木华:“什么?”
蔚迟也很惊讶:“为什么?”
方青谛:“六层是珍藏馆,书籍非古即贵,不能外借,只能在现场看。为了保护这些书,六楼既没有厕所,也没有饮水间,要方便只能下楼来。”
蔚迟:“原来如此……”
唐木华:“那书呢?会不会每层楼都有本一样的书,翻开某一页触摸某一行就能通关?”
纪惊蛰看了她一眼:“姑娘懂不少啊?”
唐木华嘿嘿笑了两声:“小说看得不少。”
蔚迟看向层层叠叠的书架,上面是浩如烟海的书籍,如果真如唐木华所说……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太对,方向不对,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破解这世界的出口问题不是靠复杂的推理、或者大量的筛查完成的,而应该找到某条能自圆其说的逻辑线。
又讨论了一会儿,蔚迟感觉到肩膀被人一点一点的,侧过头,脸颊刚好碰到毛茸茸。
是纪惊蛰在打瞌睡。
让你逞强。
蔚迟本来想把他推醒,叫他拼个板凳好好睡,手伸过去却在最后转了弯,把他的头轻轻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蔚迟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纪惊蛰近在咫尺的额头、睫毛和一点点鼻尖。
纪惊蛰小时候很瘦小,又白又乖,小脸生得精致异常,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后来他的身高超过了蔚迟,但这个过程是蔚迟一天天见着的,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心中的印象还是觉得这个小孩柔弱漂亮,需要保护。可一别五年,纪惊蛰这次回来,甚至更高了,强壮了,也黑了,精致的雪团子变成了小麦色,整个人的气质气场都天翻地覆,好像已经完全与蔚迟记忆中的需要被保护的样子完全不沾边。
可是这么近,看到他微微忽闪的睫毛和一点点鼻尖,时间好像又飞速退了回去,从这个角度还是能看到少年当年的美丽。
唐木华正在说话,渐渐的也没了声音。
方青谛笑了一声:“你俩关系够好的啊!”
“我们一起长大。”蔚迟轻声说,又看了纪惊蛰一眼,“我们是兄弟。”
纪惊蛰睡到中午起来,睡得挺不错,脖子下面枕着蔚迟的外套,上面有蔚迟的气味。
他用了几秒钟清醒过来,然后就看到面前的书架上压了一条白布,布上面有一朵黑花,形状像一支角梅。
他坐起来,在正面的这面书架上看到了不下五条这样的布条。
他又朝其他地方看了看,其他的书架上也有这些东西,不显眼,但仔细看的话也不难找,排列得挺有规律,疏密相当。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个工作人员正在继续放这些布条,隔一段距离压在书下面,还有的盆栽下也压上了。
图书馆回到了非常正常的样子,有不少人坐在阅读区读书,还有不少在来来回回地走动找书。
“醒了啊?”方青谛晃晃悠悠走回来了,唐木华跟在后面。
纪惊蛰问:“蔚迟呢?”
方青谛:“他去找线索了,我们约定的十二点……大概也快回来了。”
纪惊蛰又指着这些白条问:“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唐木华说,“今天她们一来上班就开始摆这东西了,我刚刚去东区那边的借阅室看了一下,也有。”
纪惊蛰站起身:“不知道就去问问啊。”
“别了吧……”唐木华畏惧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还在贴白条的背影,“昨天那小哥……”
纪惊蛰已经朝那个工作人员走过去了。
“劳驾,这是什么东西?”
借阅员已经换了班,不是昨天那个一刀戳穿建筑师喉咙的微胖女士了,换成了一个穿格子衫的男人。这男人挺高,只比纪惊蛰矮一点,方脸挺鼻,挺周正的长相,但是黑眼仁似乎有点过于大了,显得眼白很少,唐木华隔着三排书架看他都觉得吓人,看到纪惊蛰真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借阅员却很平和,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忽然暴起大开杀戒,道:“这是给老馆长准备的。”
唐木华的心却瞬间凉了半截。
职业素养使然,她对各种文字资料都很有敏感度,特别是对人的生平。她虽然不常来省图书馆,老馆长像就挂在大厅正中央,办借书证的时候她就记了个大概——民族英雄,在抗日期间保存了当地文明的火种,冒死保护了十三位红军将士,后来也加入了解放军,遗憾地在解放前夕光荣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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