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荆。”荆苔默默地打量这位不速之客,过了好半晌才报假名,下巴点点甘蕲,“他是文无。无意误闯,不是来打架的。”
“是活人就好。”青吟吁口气,收刀入鞘。荆苔注意到他的刀柄上紧紧缠着布条,青吟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
荆苔蹙眉:“什么意思。”
“我道侣被这座阵给吞了,我是来寻她的。”青吟苦笑,就着掌中火的光芒靠着墙疲惫地坐了下来。
吞了?
荆苔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迟疑道:“呃,道友知道尊道侣在哪里吗?有多久了?”
“不记得了……”青吟摇头,“我也忘了有多久了,或许很多年了,可我也总得找着她呀。”
青吟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一下:“我道侣是凡人,叫醴霞。”
末了他想了想,仿佛觉得自己说得不怎么完备,补充道:“是姑娘。”
荆苔:“……”
大兄弟!没人问你这个啊你强调什么?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荆苔想也没想一巴掌就往后拍,甘蕲没躲,挨了就挨了,荆苔拍完了才觉得这个行为不太斯文,心虚地咳了一声。
青吟嘟囔:“呀,脸皮这么薄可不行。”
荆苔绷着脸不说话,甘蕲笑嘻嘻道:“我可没有。”
青吟看看他,再看看荆苔,点头赞同:“看得出来。”
荆苔转开话题:“这么久了,道友心里有没有数?”
“没。”青吟苦涩道,“我习刀,阵法一道是白痴,只能是瞎猫撞死耗子,我的醴霞一直都还在等着我呢。”
甘蕲突然幽幽道:“你确定?”
“这是什么话!”青吟面色不虞,“我们有道侣印,她要是有什么万一,能骗过我吗?”
这倒是实话,荆苔想。
青吟正低头扒后颈衣服,把道侣印展示给他们俩看,尤其是甘蕲,甘蕲鼻子哼哼,抱着双臂,颀长的身躯倚着岩壁,似是闭目养神,不说话了。
荆苔想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壶灵丹,递给青吟:“我们也都吃光了,没得剩,只有这一壶了,给你吧。”
青吟迟疑地觑一眼站着不说话、好像心情不太好的另一人,没收。
“道友灵脉都快干了,吃一点补补,才有力气寻下去。”荆苔递了递,笑,“他也同意的,其实他人挺好的。”
青吟确实浑身无力需要补一补,还是接过去了,往嘴里塞了几枚,几近枯竭的灵脉抖擞起来,他急忙又加几粒,来不及和荆苔他们说话,兀自盘膝吐息。
荆苔悄悄走开,靠到甘蕲身边去,扯他的衣摆。
甘蕲掀起一只眼皮看他,荆苔一愣,笑:“你不会真在小气那个吧。”
“屁!”甘蕲没好气地骂一句,“谁稀罕那甜嘴。”
荆苔:“……”
什么甜嘴!那是灵丹!扈湘灵听非得给气活过来不可。
甘蕲看了看运息中的男修,修士运息就是进入了一种无我的境界,几乎没人能在吐息的过程中对外界产生反应,甘蕲也没有避讳,直接问:“小师叔信?”
“也没什么信不信的。”荆苔说,“当下以刀著称的只有翥宗,散修暂且不论,就说翥宗洞见……”
荆苔掰着指头数:“这一辈就是管岫和大柳小柳,上一辈就只一个亢龙君柳蜡,当年应当也是登岛去了,他们这样的宗门破境也不简单,何况是散修。”
“所以你认为……会是柳蜡?”甘蕲放低声音。
若是的确是柳蜡,那当年就是有安全返还的人,那么眠仙洲就不再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了。
荆苔想了想,摇头:“若真是他……他怎么会认不出我,况且也没有什么瞒我的必要,而且柳蜡是有耳朵的。或许散修之中真有大能也说不定,且柳蜡之道侣双千结是境界中止、寿终正寝,天下人都知道的。”
他察觉到甘蕲又开始专注地盯着自己看,有点别扭地挪开脑袋,不一会又挪回去,想问你在瞒我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见甘蕲捻了捻自己眉间的金珠:“小师叔见过他的刀没?”
“见过。”荆苔说,“他来柏枝乡见过我师尊,他的刀叫‘垂虹’。”
“那行。”甘蕲狡黠地笑,冲青吟飞了个眼刀子,“一会我试试他的刀。”
“你别硬来啊。”荆苔无奈,“没机会就算了。”
“没时机就得创造时机。”甘蕲猛一摆头,金珠在他眉间欢快地跳了几下,“事在人为。”
青吟运息完毕,站起来,焕然一新地拍拍衣服,斗志昂扬道:“多谢多谢!”
“顺手的事。”甘蕲笑嘻嘻地说,青吟觉得后背被这人看出了冷汗,幸好有荆苔过来解围,“那我们继续走吧。”
“行。”青吟点头,反正也要继续走的,“那就这边吧,我从那边来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甬道。”
“随便。”甘蕲无所谓道,不知道是他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走错还是过分轻信青吟。
青吟领头走在最前头,甘蕲让荆苔走中间,自己断后,荆苔走在两团掌中火里,即使视线有点模糊,也不用担心会绊倒。
走了好几柱香,青吟忽然开口问:“二位道友都是剑修么?”
甘蕲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嗯”一声,像是知道青吟会问什么,直接道:“是剑修,无门无派。”
青吟脚步一顿,手里的火焰摇了摇,荆苔专注看路,差点撞上去,幸好被甘蕲拦腰搂回来,荆苔撇开他手:“我自己来。”
“嗯。”甘蕲应声松开,问青吟,“道友怎么突然停下了。”
“有点……”青吟继续走,“说实话,有点失望。若是有个会阵法的道友,或许我们早都出去了。”
“是‘你’、早就出去了。”甘蕲说话向来不管别人情绪,听起来甚至有点冷嘲热讽,“没准是青道友气运不佳拖累了我们呢,若我二人没碰着道友,或许就看到出口了。”
青吟不说话,像是被他这话给伤着了。
甘蕲伸了个懒腰,地上的人影因火焰位置的变动而拉长了好大一截:“我的运气一向好得很,没人能困得住我。”
“道友可别说大话。”青吟笑了,“时运这个事情是说不准的,有些人站在开局就赢了很多人了,旁人怎么赶也是赶不到的。”
甘蕲嗤笑,荆苔回头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必然是要说这话的人跟他打一架、看看谁赢谁输。
荆苔道:“道友在羡慕旁人么?”
“不。”青吟出乎意料地否定了,“我不羡慕。”
荆苔抬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光从这简单一句话荆苔也猜不出太多——不过,荆苔想,觉得青吟这张脸有点莫名的熟悉,难不成真是柳家兄弟的父亲柳蜡?
柳蜡倒确实不用羡慕旁人——若他没死。
柳蜡,尊号“亢龙”,出生就是翥宗少主、根骨极佳,还没承继尊主之位时已经精才绝艳、名满天下,没什么太大的波折就破入洞见,而后与青梅竹马双千结结为道侣,传为一时佳话。
只是后来双千结在破入洞见前夕受重伤,金丹受损,不然二人也是旗鼓相当。
直到众洞见修士登岛,柳蜡才结束了他一路上几乎是顺风顺水的修行生涯。
他们又走了一会,青吟停下来,荆苔这回注意着没撞上去,得意地觑一眼甘蕲白伸出来的手,探头:“道友?”
青吟向侧边靠,露出甬道,神色有点犹豫,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有三条路。
青吟道:“文道友果真运气好。”
甘蕲从最后走上来,挨个确认甬道的模样和特点,这三条甬道的尽头都是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荆苔一边安心等着甘蕲一边问青吟:“怎么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