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过这一阵,他偏头看了眼旁边散落的东西。
他大概想起了什么,或者该想起来什么。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一张照片,一封信。
他揉了把脸,擦掉额头上的汗,打开信封的时候手指还在颤。
薄薄的纸张展开时,发出因陈年放置、染上潮气的响声。
漂亮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呼吸急促了一下。
[小绪:
今天天气很好,好到让我起了想写点什么话给你的念头。
我不爱说矫情话,但思及今日晴朗,而我即将离开你踏上旅行的情况下,我仍旧希望写一些话给你。
不要怪妈妈,妈妈自知自己这破身子已是回天乏术,因此希望出门旅行一遭,以此来找回年轻时所拥有的自由自在的漂泊归属感。
最后一段时间妈妈希望多陪陪自己。
儿子,冷静地看待生死。你我早知道的,以我的身体状况活到现在这年纪实属不易。不过,我来这世间一趟,尝过美食、爬过雪山、看过千万奇景、谈了场还算满意的恋爱、生了个优秀的儿子,这一趟全然没有遗憾。
剩下的日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本不欲停留在这世间日日感受无趣。
当然,我的儿子在爱中长大,自然不能像我一般过早地对这世间失去兴趣。
别难过。我知道你无法不难过,但我无法停留,无法抵挡身体的每况愈下,无法与物理的衰败抗衡。
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
首先,不要怪你爸爸的忙碌。在你幼年时期,家里的产业正遭遇着你难以想象的危机,在各方压力下,你爸爸不得不日日操劳,整日转圜于不同人物、不同项目之间。因此,他并非对你故意冷落、疏忽。
不要怪他。
在我走后,你们父子俩好好相处。相处的过程中难免有争吵,但你爸爸在不触及原则性问题的前提下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有什么事你和他好好讲,他总是向着你的。
最后,妈妈希望你能一直阳光开朗呀,富有责任感呀,懂得尊重他人呀。诶,但,遭受了委屈要说要骂、不喜欢的事要拒绝、不能扛的不要硬扛。无论如何,只要三观正确,你永远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不多说了。在医生预言的时间来临前我会回家。
妈妈爱你。]
落款:妈妈。
字旁边还有个小点儿。
纸上忽然濡湿一大片,黑色的字迹晕开。
周绪起愣了片刻,看着湿迹越来越多,他连忙把信纸拿开,抬手摸了摸脸。
手指在脸上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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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不悲了,绝对甜
(事实上,“睡不着来找我”,你们不觉得甜嘛
——
部门有工作啦qaq(所以又晚了那么点、、、
爱大家~
第49章 那不干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砸下来,控制不住似地掉了一串后,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擦了把脸,把信纸装回信封里,塞进小盒子放好。
咔哒一声关上小木盒,钥匙粘回底部,摆回原位。
周绪起总会控制不住一些情绪,按理说那本该是周小少爷的情绪,但他以这个身份活久了,有时甚至会将他自己的情绪与小少爷的情绪弄混。到目前为止或者说很久之前开始,他早已分不清到底哪点是周小少爷的情绪,哪点是他的。
他曾经试图把他俩区分,但到底失败。
他逐渐了解到,周小少爷和他一样爱吃鱼、酒量差、不吃动物内脏、英语成绩好,同时字迹相同、长相相同,大约连行事作风也大差不差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然接近一个月了,除了学习方面的问题,竟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行为举止是否和以前不同。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难道真的——
他以前的生活真的是虚幻一场吗?
周绪起想了一会儿,给出否定的答案。
无论他再如何分不清,从前一幕幕费劲生活的场景是那么真实,包括周池,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起码他相信是真的。
潜意识里,他仍然不承认、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世界,他本不是“周小少爷”。他能吃花菜,有个妹妹,没有父母,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周小少爷那个三天两头逃课各科成绩均分三十的二世祖毫不搭边。
他梦到了很多,梦到以前忙碌的生活,梦到小少爷声色犬马的意气人生,梦到周哲温和地叫他儿子,梦到一个漂亮女人在病床前写信。
一块块碎镜子般的记忆扎进他的脑海里,锋利突起的菱角拥挤着几乎要再一次爆裂开来。
他皱起眉。
碎镜子叽叽喳喳争吵带来如指甲刮镜面般的尖锐声音。
梦境里,周绪起一脸麻木地听着周哲表达对他的关心,声音细碎,絮絮叨叨。他听得烦,有一瞬间甚至想说,你儿子早就不在了,我不是他,你别关心我。
他活了十七年不知父母为何物,到了现在大概也不需要。
在他压着脱口而出的尾音时,周哲的那面镜子毫无征兆地碎裂,很快四分五裂,碎片洋洋洒洒地掷入荒芜深渊中。
他瞪大了眼睛。
在惊恐的情绪出现的一刹那,又一面镜子砸到眼前。
他又看到那个女人,“周绪起”的妈妈。
女人完全符合想象,她气质温婉地背上旅行包,转头冲他笑着说小绪要好好长大。
话音未落,她拉开大门,刺目的白光瞬间灌满双目。周绪起揉了揉眼睛,试图伸出手去拽眼前人的衣角。
手指在空中滑落,再抬眼时,只剩一片空荡。
他摊开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逐渐模糊,眨了眨眼,手心接到一滴冰凉。
她走了。
她说小绪要好好长大,可她不知道她的小绪早已经不见了。
他消失了。
他早就不见了。他不是他啊。
又一次情绪的大起伏过后,他终于面对某个事实。
他现在不过是只鸠占鹊巢的鸠罢了。
心底忽然生出荒谬感——他被迫来到这世界,转头却发现连一具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体的掌控权都没有。
他没有权利代替“周绪起”去过他的一生,周小少爷有父亲,有逝去的母亲,有朋友,有两位状如亲人的哥哥。同时他爱好广泛,会跳舞、吉他、滑板、摩托。他嚣张狂妄,有底气表达他一切想法。他对于他在这世上所有关心他的人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而他介入他的生活,甚至完全掌控他的生活。
一个鸠占鹊巢的鸠真的有权利代替原本的鹊生活吗?
他占领他的巢穴,抢占他所有社会关系,代替他。
可是他哪里来的资格去这样做?
他在这世上尚有他的意义,而他抢占他的意义,替他前行。
每走一步,都是“没资格”。
周绪起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很久了。
整具身体貌似僵在了床上,他头脑一片混乱,又觉得自己格外清醒。
月光透过窗帘未拉的窗户投射到书桌上,僵了许久,周绪起终于从床上起来。
在床头柜里摸出包烟,推开窗户,咔嚓——
打火机的火光冲破黑暗亮起,颤颤巍巍的一小撮火焰,仿佛是小房间内唯一一样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
周绪起坐在桌上,随手扯了张纸过来落烟灰。
旁边是通往房间露台的落地窗,他没去,也懒得思考为什么不想去露台,就这么弓着背坐在桌上,眼睛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楼下花园中的灌木丛在秋日生得茂盛。
他咬着烟看着外边,大概是看月亮,又或者哪里都不看。
抹了把脸,沉默地枯坐到天亮,烟头散落一桌。
窗前月光隐去,天渐渐从东方亮起,从窗框的底端一直亮到顶端。
别墅区静得要命,白天和夜晚几乎毫无差别。
有那么几个瞬间,周绪起觉得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四周静谧得没有生气。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细小的动静,水流声、牙杯碰撞洗手台的声音、毛巾在水流中搓洗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踩着椅子下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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