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楚珩弯了弯眼睛,“不骗你。”
清晏这才有了一点收压岁钱的喜悦,揣着荷囊,回里间重新数钱去了。临走前打着哈欠,不忘提醒凌烨:“父皇,子时要叫我,父皇说话算话。”
“嗯。”凌烨应了一声,将调好的醋碟递给楚珩。
除夕夜的这顿饺子姗姗来迟,但还却在最好的地方和最好的人在一起,像是迟到的新年礼物,送到了楚珩面前。
……
子时的钟声准时敲响,凌烨走进里间,清晏数压岁钱数得已经趴在绒毯上睡着了,凌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嗯……嗯……”清晏扁扁嘴巴,不太乐意地哼唧两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凌烨见他这样,真被叫醒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干脆唤来东宫女官,将这团子抱去了偏殿。
红泥火炉上温着屠苏酒,凌烨倒了两杯,走到窗台前递给楚珩,九重阙角楼上礼炮齐鸣,大片绚烂的烟火烈烈绽放。
宣熙九年了。
第119章 元旦
子时过后,外面的烟火爆竹声渐渐停歇下来。
凌烨端来一碗祛寒的汤药递给楚珩,原本是不用喝这劳什子的,但楚珩几日前从千诺楼回来就留下了暗伤,今晚又在外头吹了半宿寒风,凌烨怕他伤上加寒再弄出病,干脆宣太医过来开了药。
楚珩有点不乐意,坐在床榻上探头看了一眼,试图讨价还价:“之前喝过姜汤了。”
凌烨端着药碗的手没动,莞尔无奈道:“听话,怎么吃个药连阿晏都不如。”
楚珩错开视线,犹自不肯“乖乖就范”,小声道:“大年初一吃药,不好吧……”
凌烨坐到他身旁,“我特地让人放了甘草,不会苦的。快点,放凉了失了药性还要再煮。”
楚珩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接过药碗,凌烨看着他喝完,又递了两块蜜饯过去。
等漱完口收拾好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丑时初了,凌烨揽了楚珩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角,轻声问道:“吃过药好些了吧,还冷吗?”
楚珩摇摇头。
早就不冷了,从踏进明承殿的大门开始,就已经暖起来了。
帝都除夕团圆夜的万家灯火里,也有属于他的那一盏。
……
一夜安眠,辰时初刻,楚珩醒来的时候,凌烨已经换好天子衮服了,元旦是一年中最大的日子,宫里更是有许多讲究。
楚珩起来穿好新衣服,焚香净手后跟着凌烨到了书房,宫里有惯例,新年第一天,皇帝要先在红笺上写新年祈语,稍后去奉先殿拜谒先祖时,供奉在神位前,以求新岁政通人和四海升平。
凌烨才刚刚提起笔,裹得像个红团子的清晏就从外面跑了进来,磕了头拜完年,便绕到书案后拽着凌烨的衣摆开始控诉:“父皇说话不算数,子时没有叫我!”
凌烨被这团子拽得手腕一抖,笔尖上凝着的金墨差点滴下来,他倒吸口气,放下笔睨了团子一眼:“胆子不小,学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团子近日在跟着东宫女官学前廷礼典,闻言却是不怵,吐了吐舌头,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楚珩,十分放心地继续抱着凌烨的袖子讨说法。
这团子如今学会了有恃无恐,凌烨无奈,反问他:“怎么没叫你?你昨晚自己哼哼唧唧的不愿意起,现在还反过来怪朕?”
“……真的吗?”清晏怀疑地看向楚珩。
后者轻笑点头。
“好吧。”团子扁扁嘴巴,半点没有错怪父皇的自觉,松开拉着凌烨袖子的手,绕过书案又颠颠地跑去了楚珩那里,问他讨糖吃。
凌烨重新提起笔,好气又好笑:“没规没矩的,真是惯得你,等开了春不许再镇日胡闹了,给你写了两本字帖,回头教你习字。”
清晏好奇道:“字帖在哪里?”
楚珩揉揉他的头,起身从书架上翻出来递给他看,顺手就教他认了几个字。
待写好祈语,凌烨带着楚珩和清晏到奉先殿敬香祈愿完毕,已近辰正两刻了,直接就近到太极殿后殿吃了新年第一顿素饺子。
再过半个时辰,凌烨又要着全套天子衮冕到太极殿升御座,接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新年朝贺。楚珩有品级在身,原本也要去,但凌烨才不想楚珩跟着旁人一道来跪他,反正这又不是太庙祭祖,来不来完全由凌烨说了算,干脆让楚珩带着清晏先回明承殿等自己。
待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走远,凌烨脸上的笑意一凝,挥手叫来了侍立在外的影卫,“查清楚了?”
影卫颔首,低声禀报了几句。
凌烨冷笑一声:“朝贺过后,把钟平侯给朕宣来。”
影卫应诺告退。
*
从太极殿到明承殿有两盏茶的脚程,他们刚吃过饭,便没有宣车驾,楚珩带着清晏一路走回去,权当消食了。
此时正值年假,宫里没什么外人,不必有什么避忌,是以骤然在宫道上见到敬亲王凌熠的时候,楚珩不免有些意外。
论理来说,宗亲们得先在太极殿朝贺皇帝,然后才到慈和宫向太后拜年。但听说敬王妃钟仪筠怀有身孕,敬王得先送她去慈和宫,这倒是个破例的好理由。
既然半道遇上了,清晏不免要与这位皇叔打个招呼,楚珩敛下眉目,牵着团子的手,停住脚步等敬王来。
“清晏。”凌熠目光从楚珩脸上缓缓掠过,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太子。
“三皇叔好。”清晏话音一落,身后跟着的侍卫女官随即跪下与敬王请安,而袍袖重叠下清晏拉紧了楚珩的手。
“嗯。”凌熠点点头,抬眼看向楚珩,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本王没认错的话,这位好像是御前侍墨吧?”
楚珩未及应声,清晏就在底下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抬头看着敬王向前走了半步,许是身上的仪服隆重,团子一个不留神竟踩到了自己的衣摆,眼看就要往前摔跤,楚珩眼疾手快,迅速弯腰捞起了他。
“唔……”团子险些出了丑,有点不好意思,趴在楚珩肩头哼唧了两声。
楚珩怀里抱着太子,自然没有向亲王行礼的道理,只是颔首道:“承蒙敬王爷记得臣,请敬王爷安。”
凌熠面色不变,捏着手上的佛珠继续把玩,他缓缓看了清晏一眼,点头应了声:“清晏,走路注意些,可要小心脚下。”
虽是兄弟,他和凌烨长得却并不很像,许是因为眸色偏浅而眼瞳又十分幽深,尽管他面上总挂着层玩世不恭的笑,却总会给人一种深沉的阴戾感。
他仿佛是真的不解,随口又问道:“这个时辰不是都该在前廷太极殿吗?你们倒好,怎么反倒像是在往……寝宫的方向走?”
他看着楚珩,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微微放慢了语速。楚珩容色平静,听得出来也猜得出来,想必这位敬亲王早就从太后那里知道了他和凌烨的事。
楚珩正欲捏个理由搪塞,怀里的清晏又转过头来,看着敬王:“父皇让他教……”团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继续说:“教孤习字,回头要检查。”
敬王把玩着佛珠的手微微停了一停,过了几息才道:“行吧,那你好好地学,可别让你父皇失望。”
清晏应了一声,和楚珩说:“我们走吧。”
“嗯。”
楚珩抱着他绕过敬王,径直朝前走去。
凌熠站在原地,身后的侍从跪下来恭送太子。
“孤”这个自称从清晏口中说出的时候,凌熠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和他的长兄齐王,就是在这个字上落后了凌烨一步,一步落从此步步落,到如今,凌烨的儿子都长到懂得这个字寓意的年龄了。
现在只是因为清晏不足六岁,尚未正式入学,依照宫里惯例,日常见面,外臣不必大礼参拜,所以凌熠才可以岿然不动,受下清晏这一声“皇叔”。
可等到下一个三年,再到四方王侯齐齐进京朝觐的时候,国礼先于家礼,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要向太子俯首称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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