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放下茶杯,比了个数字,有些无奈:“师娘,若算上阳嘉郡主,您是今天第三个问我这话的人了。这能怎么看?”楚珩轻描淡写地道:“就算能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旁人做梦吧?”
穆熙云旋即破功轻笑。外头天色深沉,小厮已经备好了车,送楚珩回枕波别苑。临行前,穆熙云还是叮嘱了一句:“阿月,沈家这些年在沈黛身上下足了功夫,如今就差临门一脚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种事和朝局联系密切,漓山也不能置身事外,有些用的着地方,你不用瞻前顾后顾忌太多。总之,心里有数就好。”
……
临近戌正时分,楚珩到了枕波别苑。
彼时凌烨刚从皇陵帝春台回来不久,祝庚正预备伺候他用晚膳,乍见楚珩,主仆二人都有些意外。
须知,皇后殿下脾气大,家法更是严厉,上午走得时候还不搭理陛下呢,凌烨几乎也以为楚珩今晚会留在露园住一晚,不想这么快就重新见了人。
他眼里抑不住的笑意,扔下擦手的锦帕迎了上去,试探道:“皇后殿下消气了吗?”
楚珩解开披风递给宫女,上下扫了凌烨一眼,板着脸说:“回来检查一下重九在家有没有偷懒。”
这小名好些年没人当面叫过,凌烨听得一怔,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楚珩强装严肃:“别打岔,偷懒没有?”
陛下下午去见了颜相,哪来得及认罚,轻咳一声错开视线,没说话。
“哦——”皇后殿下拉长了声音,“给我的画也没画好,许我印章也没刻……顾重九胆子肥了,得接着面壁思过,白来这一趟了,我还是回露园吧……”说到最后,楚珩再绷不住,笑出了声。
顾重九“恼羞成怒”,听了这话,马上拽住楚皇后不放手,又去挠他的痒痒肉,闹了好一阵子才算完。
凌烨还未用膳,楚珩洗了手,闲着没事过来给他夹菜,看着他的眉眼过了片刻才道:“下午去哪了?”楚珩语气笃定:“你心情不太好。”
凌烨眉目间的笑果然浅了下来,他放下筷子,半晌轻叹口气,挥手令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方道:“我去见颜相了。”
而其中曲折,在三日之后,楚珩就看到了结果。
第134章 大礼
今日正月十一,庆国公府里一团喜气洋溢,当今庆国公亦即澹川颜氏的现任家主颜愈吩咐了明天要好好办场宴会,除了给云非庆祝生辰,也是贺他伤好痊愈,去去往岁的病晦气。为此,国公府里的人提前两天就开始忙活准备,阖府上下可谓张灯结彩。
满帝都的人都看在眼里,下人们私下里也常说,颜愈这伯父对待云非比那对亲儿子不管不顾的颜相真是好得没影了,说句不好听的,帝都城里都有不少人怀疑,庆国公颜愈怕不才是云非亲爹呢!
瞧瞧满府这喜气洋洋的装饰,还有从早上就开始四处派送的请帖,真真是声势浩大。从庆国公府门前路过的人个个都会这么想,颜懋也不例外。
他在马车里看了一阵,眼看天边余晖散尽,估摸着国公府的请帖也该差不多要送完了,颜懋方才不紧不慢地下车走了过来。
颜相与本家断绝来往这是帝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看门的小厮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半晌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慌忙跑进去通传。颜懋却没等他,看也不看周遭守门的护卫,带着颜沧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侧边矗立着一块山石,右起,“家国礼序”,“奕叶万年昌”。颜懋盯着九个大字看了一阵,半晌,扯了下嘴角。①
那厢庆国公颜愈听见下人的通传,已经从正厅里疾步走了出来,看见颜懋的身影,赶忙欣喜道:“三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吃过晚饭了没有?刚巧府里正……”
颜懋背着手,抬眼打断他的话:“国公爷,别这么激动,我又不是来跟你叙旧的,颜云非在哪?听说他明天过生辰,你们府里锣鼓喧天的倒是热闹,正好,我这当爹的,也有份大礼要送给他。”
庆国公脸上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和煦,转而道:“云非在里头院子里呢,我带你过去吧。”
他前头带路,颜相在后头跟着,庆国公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调子:“三弟啊,不是大哥说你,你瞧这些年,你有多久没进过家门了?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姓儿来,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父亲母亲在澹川也一直挂念着你……”
他边走边说,颜懋却连个声也不应,显然是半个字都没过耳朵。
云非的院子在国公府西路,地方清幽,倒是挺适合静养。庆国公领着颜相到了地方,示意外门小厮进去叫人。眼见着里头有人影出来,又对颜懋道:“云非这孩子虽说给你添了麻烦,但他这段时间着实受了不少皮肉罪,你也该消气了。你们父子两个有什么抹不开的结,他明天过生辰,你带了礼物来,好好说几句话,孩子哪会跟你记仇?”
庆国公如是劝慰着颜懋。云非从里一出来就听见了伯父这番话,他神情一僵,目光触及颜懋以及他身旁捧着个匣子的颜沧,眼神闪了闪,脚步在原地停顿片刻还是走了过来。他近前向庆国公施礼叫了声“伯父”,又微侧身对着颜懋,嘴唇翕动两下,最终却垂下眼皮什么都没说。
庆国公笑了两声,扯过云非的手让他近前两步,悉心叮嘱说:“行了,你父亲都来看你了,说什么你应着就是,过去的老黄历就别总想着翻了。”又侧头对颜懋道:“三弟,你们父子两个说体己话,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话落,他视线掠过颜沧手上的木匣,瞥了侍立云非身后的青衣小厮一眼,说:“你们好生伺候着。”
他负手走远,云非和颜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言良久,最终后者轻轻嗤笑一声,打破了这宁静,目光从云非身上移开,上下睨了青衣小厮几眼,率先朝里走去。
云非跟上。颜沧将手中匣子送了进去,出来时下了石阶到院中,刚好碰上小厮端着茶盘过来。
“不必送进去了。”颜沧道。
小厮怔了一怔,脚步慢了下来,但却没停住,只微躬着身低下眉眼赔笑道:“呃……国公吩咐过好生伺候,要是我们怠慢相爷,回头恐怕要揭了我们的皮……”
离紧阖的房门还有近三丈远的距离,里头在说什么一概听不清楚,颜沧勾了勾唇角,眼看小厮要擦肩过去,怀中抱着的剑忽然一横,出鞘半寸,拦在小厮面前——
颜沧侧过半个身子,目光如炬,一字一顿缓缓地道:“相爷不喝茶。”
*
房厅内,父子二人相对而立,不知道是年前大理寺的这顿刑杖真给了云非教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罕见地没有率先和颜相呛声,只微垂着头不说话,眼睛也不看颜相。
颜懋上下打量他几轮,开口道:“看来陆勉在大理寺放了你不少水,才这么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四十刑杖挨得跟四板子一样,不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语气意味不明,云非心里一突,眼皮动了动,抬头看向他。
颜相到桌旁坐了下来,面前是那只木匣子,他屈指轻轻叩了几下,又道:“庆国公府张灯结彩的是要给你过生辰吧?我这儿也有份大礼要送给你——先前在大理寺就说过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最为合适,当是给你庆生了,瞧瞧吧。”颜相手指移到匣侧,轻轻往前一推。②
而他话音一落,云非瞳孔微缩,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养伤在床上躺得久了,脑子都不太灵光了,他心底居然会对颜懋的来意抱有一分微弱的期待——简直是犯贱!云非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他侧过脸无声地牵了牵唇,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
半晌,他弯下腰,掀开那只盒子,里头是几张薄薄的纸,像是账本中的几页,侧边漆着殷红的封印——那是皇城暗狱司的章,亦即,天子影卫。云非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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