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287)

　　镜雪里今日穿了件新衣裳，是繁复靓丽的云锦百花裙，甚得她意，所以她这会儿不太想打架，见楚珩大有转身摸剑的架势，连忙找补了一句：“算了，穿不穿的，又不会给我们看。”她抬手揉了一下钭淑的头，“现在撞完南墙了，回去吧？”

　　钭淑撤身避开，似是不太乐意，边往外走边道：“你怎么又摸我头？”

　　“我可是你师父。”

　　“小师父好吗？你又没比我大上许多。”

　　镜雪里比钭淑年长九岁，她并非是钭淑的亲传师父，其实叫“师叔”可能更恰当一些。

　　镜雪里是南境不可多得的天才，她八岁进入巫星海，仅用十五年的光阴就成为了蛊道的执牛耳者，二十五岁从老国师手里接过权柄。钭淑是巫星海的弟子，镜雪里教过他，说是“师父”也算有理有据。

　　“啧，”镜雪里道，“这么不听话，回去就让你长兄给你娶个王妃来管你。”

　　钭淑却皱起眉：“小师父！你……老国师都说我不能早成婚……你、你怎么这样？我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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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珩把罪魁祸首揍了一顿，撒完了气，心情舒畅地回宫。

　　凌烨果然挑好了香料在等他。

　　从敬诚殿书房移步到明承殿的后花园，凌烨让人支了张高几摆在石榻前，天光铺满庭院，他在安静地翻一本调香的书，案头的碧玉镂雕博山炉里燃着楚珩前段时日新制的桂花百合香，轻烟袅袅，馥郁芬芳。

　　今年初楚珩闲来无事，翻阅石渠阁古籍，学了几手调香的技艺。他不会太复杂的，只是制些时令的香料拿来赏玩。

　　而凌烨不是个特别喜欢熏香的人，往常时候，他不太在意这些，一体交由高公公去管。敬诚殿里点的是提神醒脑的龙涎、沉水，明承殿里则焚些舒缓清甜的暖香，很少会弄出什么花样。

　　但现在楚珩有兴致，凌烨就愿意陪他去试各色香料，燃炉熏衣。

　　楚珩挥退意欲行礼的内侍，缓步朝案几走去，凌烨看书很专注，未曾发觉四周动静。

　　直到楚珩来到他三步之外，许是心有所感，他蓦然抬起头。

　　楚珩的目光恰好对上他的眼睛。清风送爽，撷来满院芳香，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心跳不经意也跟着漏了一拍。

　　一如当年廊下初见。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斯人若湍水，触及方知柔。②

　　楚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凌烨唇角牵动，展颜笑了起来，莞尔道：“出完气，可高兴了？”他伸出一只手，“今天要不就调个甜一些的香吧？这香谱有一则‘金风玉露’，还有一则“霁景风软”，来瞧瞧。”

　　楚珩看着他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了那身丹红霓裳，想到了那时他兴致盎然的神色。

　　好像……也不是真的不可以。

　　如果凌烨喜欢，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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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荷华：南隰国花，取自“隰有荷华”，其实就是荷花，不过文中胡诌成了一种就叫“荷华”的花。

　　②前半句出自《怦然心动》台词，韩寒译。后半句暂未能查明出处，此处引用改动了一个字。

　　这章先到这，下章会有女装情节，有部分大可爱可能会雷这个，提前预个警，分开写，下章可能会四位数字，先写着。

　　另外，书离和萧萧的番外（肯定HE），你们能接受中间小虐吗，还是更喜欢全程甜甜的，我在纠结构思_(:з」∠)_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211章 番外·帝后日常（三）

　　宣熙十三年是个好年，风调雨顺，太平安康，九州各地无天灾无人祸，在盛世升平中，大胤迎来了崭新的宣熙十四年。

　　大年初一中午，宫中有宗亲宴。

　　依惯例，帝后都要出席，但楚珩今天有别的事想干，便赖在软榻上不肯动。凌烨喊了他几次，无果，索性由他去了，临走前叮嘱祝庚好生伺候皇后用膳。

　　闻见外面皇帝銮驾行远，楚珩立刻坐起身，叫来了侍裳和梳发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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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在麟德殿里举行，酒过三巡，皇帝提前离席退场，到后面醒醒酒，准备起驾回去了。

　　后殿是皇帝更衣小憩之所，御驾燕居，臣子闲人皆不得擅入。

　　凌烨宴间饮了些酒，轻轻揉着额角走进来，“高匪，着人更……”

　　他话说一半忽而停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转目瞥向高匪。

　　高公公望着眼前景象头脑发懵，次间珠帘后的罗汉榻上影影绰绰地坐着一道人影，云鬓步摇，红裙曳地，虽看不真切，但显然是个女子。

　　高公公冷汗都要滴下来了，皇帝起居之处，内侍宫女由他统领，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大胆奴婢，居然！居然……

　　“你管的好人。”皇帝寒声，皱起眉头冷淡下旨，“门外的当值是谁，下去领罚。”

　　高匪心口一通狂跳，却也顾不得跪下请罪了，慌得声调都变了，连忙往外喊：“来人，还不快拖出去！”

　　皇帝失了耐心，冷冷道：“交宫正司，五十杖。”

　　高匪硬着头皮称是，不敢出言多劝了。这宫女犯什么错不好，偏就往皇帝逆鳞上撞，大年初一寻晦气，真是……

　　高匪领着内侍正要进去带人，里面的“宫女”这时也主动站起了身，朝外走来。

　　那步伐不紧不慢，颇有一点端庄的味道，未见丝毫慌乱。“她”款款上前，袖子底下探出一只明净修长的手，轻轻拨开半边珠帘，扬眸往外看了一眼。

　　“……！”

　　四目相对，凌烨霎时怔住了。

　　高公公一时间也惊得回不过神，愣了一会儿后立刻转过身：“下去，都下去！”忙不迭地带着内侍们却步退出，并且悉心地把殿门关上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凌烨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偏过头又触及“她”那只拂帘的手。

　　骨肉匀亭，指节修长，一朵以蔻丹绘就的海棠花盛开在白皙的手背上，好看的人只凭这一截玉手就能引出万千风情，教人移不开眼。

　　腕子上的金镯泠泠响动，唤回凌烨的神思，他视线上行，掠过“她”胸前挂着的金玉玛瑙璎珞，见丹红霓裳掩映下，鹤颈雪白，锁骨半现，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引人无限遐思。凌烨目光流连几许，最终定格在那张芙蓉面上。

　　眉扫春山之黛，眼裁秋水盈盈，齿如瓠犀，唇似丹涂。额心半扇梅花妆，清灵而妩媚，高髻如云，饰以金累丝嵌宝龙凤衔珠步摇，牡丹鸾鸟掩鬓，纹金流苏珰耳，瑰姿艳逸，光彩照睛。化过妆的“山花”敛去了眉目间的英气，玉软花柔，只剩下韶艳这一种颜色。桃花如面春如笑，映入凌烨眼中，是惊为天人的美丽。

　　秋波微转，美人眼眸恰似星辰，转眄流精，倩兮盼兮。诗上云，“一顾倾人城，再顾人倾国”，此情此景不外如是。

　　凌烨惊得回不过神，久久不能言语。

　　佳人启朱唇，玉音婉转，半嗔似怨：“皇后殿下派奴婢来伺候陛下，不成想却犯了陛下忌讳。既然陛下不喜欢，那便算了，我这就告退。”

　　言罢，楚珩装模作样地福了下身，拂开珠帘，作势就要往外走。

　　他鬓间步摇一动三晃，勾得凌烨心湖溶漾，眸中敛不住的笑意，开口却是沉声：“放肆，好大胆的宫女。皇后派你来伺候，你却什么都不做就回去，是想偷懒，还是要抗旨？”

　　楚珩收回脚，止住了步子。

　　凌烨眉眼衔笑，迈步走去次间书房，好整以暇地问，“皇后让你如何伺候？”

　　楚珩跟了进去，故意装出一副温软的声音：“派奴婢来给陛下更衣。”语调像模像样，颇有一丝勾引皇帝的味道。

　　“那还不过来？”

　　皇帝果然被勾住了。

　　他到书案前站定，转过身张开了手，“伺候得好了，朕让皇后给你赏赐，伺候得不好，就交给宫正司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