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看看他,扬起眉毛,“你都没谈过恋爱,竟然也来说教我?”
严落白也跟着他扬起眉毛。他鼻梁挺拔架着眼镜,挑眉的动作做得极尽讥诮,“你谈的恋爱倒也没一次正常,比我这个没谈过的好得到哪里去。”
江声恼羞成怒,但是绞尽脑汁思考半天,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奇怪。
他重新盘算了一边,然后发现真的一次正常的都没有!
可恶!
怎么会这样!
江声放弃了,他不想和严落白在这种无意义争论上浪费时间,干脆低下头继续看书。
严落白对他的秉性已经了然于心。手搭着腿面点着,决定默数三下。
三。
江声眉毛紧锁,手放在纸面上逐句逐句地看。
二。
江声开始发呆。
一。
江声把文件盖在脸上倒向沙发,声音闷闷的发出哀求,“如果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就好了。”
严落白:“嗯?”
“然后他就可以去赚钱!……然后养我。”
“对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配!”江声气得对空气一套组合拳,然后翻了个身抱着头,把脸埋进角落逃避现实,“那就轮班!轮班总好了吧!”
睡觉的衣角掀开,一小段腰线暴露在严落白眼前。
他蹙眉,良好的心情覆灭仅仅需要一瞬间。
也许留下痕迹的人就是希望这样的痕迹能够被看到,也的确如愿,严落白几乎被那上面如同荆棘攀附的红痕刺了一下。
他不明白,江声为什么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全然没有顾及。
甚至遇到不好脱身的情况,总是试图让他来改变现状。
是信任,还是不在意?是视为朋友,还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江声头顶着文件试图把文字汲取进大脑,忽然听到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几不可闻地靠近。
一道有些冷冽的气息停在他身边,盖着脸的文件夹被人拿走,江声眼前一空,睁开眼,看到严落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镜片反光遮住他的视线,这样的高度差更带着些危险感。
严落白紧绷着侧脸。
下一次江声再敢让他收拾烂摊子……
他深呼吸。
绝对要让他吃点苦头。
江声对他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和面无表情的严落白对视许久。对方一言不发地扯开毯子抖开,一路拽到他的下巴,把脖子以下全都盖好。
江声:“好严实,好像在裹木乃伊……”
严落白顺便坐在沙发另一边,目光落在江声脚踝凸起的骨头,就连那里都带着一撇淡红的留痕。
他垂着黑色的眼珠注视那里,手指捻动一下,又放松张开。
江声莫名的不自在,他问,“你要说什么?”
男人抬起眼,眸子在暖光中反倒照出一点冷感的灰,也许是看到这样的痕迹想到沈暮洵,严落白开口便说:“音乐这条路是最好走的,沈暮洵已经把路都给你铺好了,事半功倍。”
虽然主观上严落白对他有些怨言,但客观上来说,这的确是好走的路。哪怕现在他们两个绯闻关系有所绑定,但问题不大,只要时间够久,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磨灭的。
江声盘着腿坐起来,“我倒也不想这么合他心意。”
严落白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口吻冷淡,带着轻嗤的笑意,“总说别人不知道走明摆在眼前更好的那条路,但这不是很明显?有一条很好的路在你面前,你不是也不选。”
“这能一样吗?!”江声抓着他的肩膀乱晃起来,“我给他们的路是远离麻烦的路,但是他们给我的路肉眼可见的是更多的麻烦!那么我拿钱是在消灾,而不是应得。”
“所以你要怎样?”严落白被他晃得七扭八歪,整齐的睡衣领口也被扯开,狭长的眼眸眯起。
“娱乐圈就这么大,不是音乐就是电影电视,除了这三样,剩下的运动、舞台、艺术、综艺,都不会比这三个更好了。没有沈暮洵碍着你,难道你要去投奔萧意或者顾清晖吗?”
江声还没开始看后面两份企划,但他已经通过这句话猜到会是什么东西了,抓着严落白的肩膀收紧,“怎么哪里都是他们?”
严落白蹙着眉笑了下。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这个问题你最应该问问你自己。”
“那我要怎么办啊,呜呜呜。”
“既然无路可走,不如随便选一条。”严落白扭头看他,“如果你决定走音乐路线……我会安排水军运作一下票数,把你和沈暮洵先拉开提纯一下cp粉。你们两个的势头已经够猛了,过犹不及。”
江声很少看到严落白不戴眼镜的样子。
金丝边眼镜无疑是极佳的修饰单品,但是好像遮掩了两分严落白眼睛的锐利和深邃感,所以才在戾气中显露两分冷静。
去掉眼镜,他狭长的眼眸给人的冷酷感十分强烈,下睫毛怪长的,眼睛有些凌厉。
看得江声愣了愣,“什么票?”
“……你忘了?上期节目的规则,拍宣传照并发布,票数最高的两个嘉宾有单独的两天一夜约会。现在沈暮洵和你的比分最高,楚熄因为被拍到视频所以也涨了一波,第三是萧意。”
“……楚熄,吧。”要不是严落白说,江声真就忘了,“就是单纯想躲一下。”
“我明白了。”严落白说。
“你明白什么了啊?”
严落白的手放在江声的头上,继而摸到下巴,在江声刚觉得他动作有些奇怪,就感觉到他的手指忽然拉扯住侧脸用力捏了捏。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严落白放开手,表情看不出端倪,“我说过,这些都不是你的必选项。你可以哪条路都不走,你有这个自由。”
江声疼得眯起眼,听到严落白这么说又忍不住眨眨眼睛,“我没钱啊。”
“没钱也有这个自由。”
江声明白了。
这个自由不是属于他的,是江明潮给的。
对于严落白的身份,江声不是一无所知。严落白不说,他也不说,但其实并不难猜。
在江家破产并不奚落,反倒是认真地把局势摊开,把机会递给他的人并不多见。如果是正常的经纪人,早该在那时候就把江声这个麻烦鬼丢开的。
江声摸着脸沉默下来。
尽管保留着最后一点身为亲人的体面,心中也没有多蓬大的恨意,但事实上没有人会对一个幕后黑手感到多么感恩,江声也不例外。
其实不用楚漆提醒,江声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在考虑,江家如果被江明潮彻底接手,江声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在他的控制中拥有自由?
他发现得很早,但其实没怎么管。当知道一件事情的后果还有很久才爆发,江声的第一反应不是提防和准备,而是偷懒。
早在江庭之选择江明潮作为继承人,楚鱼把江明潮加入家族信托的时候江声就猜到会有这一天——江家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这样一天。
也许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个。
所以问题的答案要说简单其实很简单,因为江明潮是个短命鬼。等他离开,楚漆担忧的牢笼,江声厌烦的束缚,都不会再有。
但这个问题说难也很难。因为江明潮已经活过了医生预测的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现在来到了二十八岁。他还是苍白,像是被雕琢精美的琉璃器,但又易碎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人死后会过得开心吗?还是因为灵魂都不复存在,爱和憎恨都变得虚无。
在江声八岁的时候,苍白又脆弱的母亲握着他的手长辞,江声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江声还没有得到答案,却好像在面对第二次死亡的危机。
江声不信神,但他偶尔会想,如果他是神,他将为一切赋予永恒。不谢的花,不变的人,永悬的日月。
这样的永恒是江声定义的永恒,他们只停滞在江声认为美好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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