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熄睁大眼,脖子刚梗起来就绷着肌肉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倒是半点不见降低,有些咬牙切齿不甘不平的意味,“你看看我这个身板,再看看他的!正常人再怎么会打架,也打不过双开门冰箱啊!”
江声回味了一下,流露赞许的微笑,“确实,他胸肌也很大。”
别人规规矩矩穿衬衫扣到顶是禁欲,楚漆不一样,他禁欲不起来,因为他要爆扣。
楚熄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抓了两下。
江声眼睁睁看他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带着些怨气地咧开嘴,后槽牙咬得很紧,“我不是在跟你探讨他的身材。”
江声忍不住笑出声。
楚熄终于找回正题,意有所指地说,“我的房间离楚漆太近。你知道的吧,他那么凶,那么残暴,看我那么不爽!我在那里住一晚一定会被他暗鲨,明天你起来只能看到我孤零零的一具尸体了……”
少年脖颈带着青紫的痕迹,纵横交错在他布满伤疤的皮肤上。
楚熄留意到他的目光,“干什么,不相信?觉得是我自己动手做的?”
江声立刻反驳:“我没有这么说。”
“嘴上是没有。”他煞有其事地开口,“但你会想啊。你觉得楚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有那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
江声往后闪躲,摇头,黑发晃动了下,“哪有!”
“不怪你这么想。怪我确实是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楚熄笑着耸肩,脑袋也摇了摇,耳坠晃了晃。
“我确实是个会玩手段的人。但是——这次确实不是我想栽赃他,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不信他会对我下死手,但是我要在这之前先问你,你不好奇楚漆为什么会和我打起来吗?”
江声眨动两下眼睛,眉毛微微挑起。
楚熄看着他的脸。
昏暗灯光只会成为江声的陪衬。他眼睛里有晃动的一点光亮,眼尾勾翘起一点细微弧度,有些好奇的样子。
“是啦,我会寻衅滋事倒不稀奇。但楚漆那样自恃风度的人怎么会和我在这样的场合打架,不奇怪吗?从这里开始,一切就已经不符合你对他的猜测了是不是?”
江声困顿中思绪像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最后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所以你们说什么了?”
“哦,现在开始信我了。”楚熄眉峰挑高,“怎么能信我呢?你明知道我是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啊。信我可是会被我骗的,狼来了的故事你知道的。”
嘴上说着“不怪你这么想”,心里倒是会记仇。
江声眨着眼睛看他,狡辩了一下,“我根本没那么想,都是你自己的臆测,平白无故加在我身上。”
“那你发誓我就信你。”楚熄转回头盯着他,嘴角翘起,眼珠黝黑藏着一抹绿,像是极深处的一抹青苔,“你说:我江声要是真这样想过,以后我都发不了财。”
江声沉默,半晌,他说,“啊,之前说到哪里来着,你的房间离楚漆太近了,然后呢?”
楚熄笑出声。一笑他嗓子就疼,只能像个破风箱一样笑一会儿歇一会儿,“心虚了?怎么还转移话题啊哥哥。”
江声干脆一掀被子躺下,“不说我睡了!”
楚熄推推他,又推推,再推推,见江声死也不睁眼,他眨眨眼,忽然开始打感情牌。
“只要楚漆出现在你面前你总是会选他。楚漆在你眼里就那么好,永远不会犯错,楚熄在你眼里就是永远改不好的坏孩子,混球,废物。是这样吗?”
江声……江声感觉背上有蚂蚁在爬。
楚熄声音很低,轻飘飘带着哑音。
“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次吗。诚然这是最严重的一次,他平日不是这样的人,但难道他对我的漠视和孤立,轻蔑和贬低就是假的吗?我在楚家的处境有多少是他有意为之,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为难他的时刻,像被用放大镜盯着看。他伤害我的时候,却总被轻轻带过。明明下手的的确是他,被怀疑的人却是我。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
江声都要被他哄得晕乎了。
不过他还是有理智在的,他句句都在上眼药,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江声转身和他面对面,伸手,掌心贴在他的喉结,指腹擦着那些青紫色的痕迹。
嗯……擦不掉。
楚熄手指轻微痉挛一下,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
“怎么了,很疼?”江声问。
凉凉的触感缓解了炙热的痛意,楚熄忍不住仰起头,喉咙间溢出一声喘息,他定定看了江声两秒,咧嘴笑起来,舌心的舌钉也隐约露出,尾音扬起,“没关系,你让我怎么疼都可以。”
江声被他的口吻弄得有些耳廓发痒头皮发麻。
楚熄像狗似的拱过来和江声脑袋挨着脑袋,嘴唇贴在耳边,似乎无意般轻蹭。
“我很好哄的,你只要愿意分一点心哄哄我就好了。”
楚熄重新握住江声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有些粗,抓着人时有挣脱不开的力道,“我想留下来。”他又咕哝着重复,像个受到欺负脆弱的孩子,“就今晚。”
从小就挨打受苦的人,养不出楚漆那样骨肉匀停修长白皙的手。
楚熄手心指腹虎口全是粗糙的茧子。烟疤、刀疤,烫伤的痕迹都烙印在上面,从手背到全身,累累伤痕是他融入不了楚家的证据。他和楚漆之间本来就隔了一条天堑。
这边是苦难,那边是天堂。
楚熄的手捏着江声的指节,拇指忍不住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滑动。
触感的混淆让楚熄有些入神,江声的手是硬朗的,也是柔软的,光滑的。
其实江声和他也不是一类人。
但是没关系。
楚熄翘了翘嘴角,眼睛弯着望他,等他的回答。
江声:“你想过明天早上你从我房间走出去会是怎样一个爆炸新闻吗?”
楚熄:“我从阳台悄悄走。”
江声忍不住了,头皮发麻:“你这样好像来偷晴的啊,好奇怪!”
楚熄眼眸闪烁,笑着,“公道自在人心。”
江声纠结来纠结去,楚熄把他拉近一点,把他的整具躯体嵌入自己怀抱里。
好暖和。沉默的两秒时间,江声又要开始昏昏欲睡了。
算了。
免费的暖手袋而已。
他困顿地竖起手指,“只此一次!”
楚熄看着他。
青年眼睛半眯,睫毛纤长地在眼睑落下影子,有些长的碎发散落在他的脸颊。乌黑的头发和他的发丝形成一种相称又漂亮的对比。
楚熄几乎看得入神。
他粗糙指腹滑过江声的侧脸,柔软的一缕发淌在他的手心,被轻轻收拢手指顺到耳后。
“好。”他轻声说。
楚漆从小受正统培养继承人的教育,性格散漫了些,但确实是个端正的好人。
楚熄想,他本来也有机会成为这样的人的。
但很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
命运上来就把楚漆捧到天上去,把他踩进泥巴里。
所以就不要怪他坏怪他糟糕,怪他是一个满脑子淤泥的坏东西。他是随时发疯的野狗,是充满嫉妒和怨气的恶鬼,这都不是他的错。
刻在他思维里的不是守护,是掠夺、是争抢、是私藏,这也不是他的错。
世界紊乱颠倒,他只是随波逐流。
江家破产之后,楚漆盘算着怎么把江声拉回来,楚熄却在想怎么把他藏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藏起来?宝物都是应该藏起来的。
就像他在镜头前说的那段初遇,根本也不是他和江声真正的初遇。
藏起来之后,他会对江声很好,什么都给他,甚至江声想谈恋爱他也可以容忍。只要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
江声比他大不了几岁,爱玩很正常,他才不会像楚漆那样乱生气。他会把江声喜欢的都捧到他面前,只是再也不会让他见到楚漆,再也不会给他选择楚漆的机会——谁都可以,除了楚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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