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没有劝慰的意思,他只是陈述。
“爱我为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他有时候清醒得可恨,明明是常常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人,做选择的时候却如此冷漠。
江声有些难过,但又觉得无法理解。
为什么如此痛苦的感情,明明应该果断挣开的枷锁,却有人失去抵抗能力,需要他来拉一把才行。
是毒药,就算再甜蜜再不舍也应该扔掉。人永远要权衡做更好的选择,否则人生这么长的路,不仅会后悔,还会反复受挫败的折磨。
他很喜欢楚熄,所以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楚熄掉进泥坑沼泽和深渊里,他为楚熄选择的结局已经定好,至少不应该是看他全面崩塌,浑身黑透了还要来爱他。
“轰隆——”
惊雷响动,白光映照江声的侧脸。
这惊天动地的白色映衬着江声,他望着他的时候,眼皮上落着一点煞白的闪光。
哪怕剥离一切华丽的衣装,远离鲜花、金银、绚丽的一切,哪怕处于潮湿聒噪的雨夜,江声依然明亮到让人想掉眼泪。
江声没有那么好,他看变态受折磨,看坏狗被驯化,他享受着,他无动于衷。
但他也没有那么坏。他会有一点不忍。
一个人要偏离他的轨道,江声会扶一把,让他回到自己的路上去。
“我希望你过得开心,”江声轻轻说,“别让自己这么辛苦。”
恍惚、空洞的思维把人包裹,几乎把楚熄牢牢钉死在江声如此平静的目光中。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楚熄忽然笑起来。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早知道。但是怎么说呢,好像来得有点快。”
江声愣了下,“可我还没有说到那里呢。”
“但我感觉到了啊。”楚熄看着江声,他的头发被吹起,微弱光线下看不清江声的表情,“早就感觉到了。”
楚熄一时有些恍惚,伸出手,指腹轻轻蹭过江声的脸颊。
声音很轻。
“我这几天像是被海水裹住了,我失去了所有方向感,我不再能看哥哥一眼就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一切都好像在倒退,一切都好像要清零。我慌乱又怀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唯独在这件事上,那样的感觉又微妙地回来了……微妙地,出现在我刚刚见到哥哥的那一刻。”
江声听到帐篷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几乎把楚熄泼湿。
“被爱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哥你爱我吗,你有一些瞬间,一些时刻爱过我吗?”
江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隐没在幽暗环境里。他的眼睛很漂亮,很干净,透着一种无法被污染的纯洁。
这双眼睛看着他,缓慢眨动一下。
他看着他,眼里有难过、有茫然、有恍惚,却仍然如此平静。
怎么能如此平静呢。
怎么能?
楚熄又感觉到无力感席卷他的身体。
像森林深处偶然遇到的精灵,他被偶然的意外和好奇心驱动去探索这个世界,他爱这个世界,觉得这一切都无比灿烂。
可是对于人的爱,他好像无法理解。
他只是同情,只是怜悯,只是温柔地看着他,接纳他所有情绪。可是更多的,好像没有了。
楚熄佝下腰靠在江声的身上,两手圈住他的腰。
胸腔中是酸麻到无法呼吸的痛意。荆棘爬进他的血管,钻出他的□□。
他热泪盈眶,又不敢让江声看到。挺拔鼻梁埋在江声的发丝里,手臂用力笼住江声的肩膀。
楚熄很久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暴露沙哑的声音、忍不住的哭腔和鼻音。
楚漆掉两滴鳄鱼眼泪,江声就心疼他得要死。
他哭一哭,江声也会这么心疼他吗?
可楚熄不舍得江声为他伤心。
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寂静空气,江声听到呼啸的风声吹打在帐篷上,听到雨落下,他摸摸楚熄的头。
刚准备开口的楚熄又恶狠狠地闭上嘴,眼睛一眨,装作打哈欠,手指把眼泪擦掉,没让温热的泪水滴到江声的身上。
缓了一会儿,楚熄吞咽着维持和感受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才慢慢开口。
声音很轻,有些轻微的沙哑,他滚动喉结,憋出些松快的笑意。
“知道吗,哥哥。我做了个梦,我真找了小三把他推到你面前,你真的接受了。可是梦里的我总和那个看不清脸的贱种打架,最后我拿刀捅穿他的胸口。一刀又一刀,我感觉爽死了,像刷boss一样痛快。可是这一切都被你发现,那时候我才吓到,感觉自己做错事。”
江声:“……”
等下、搞什么。
你们两兄弟的梦一个比一个离奇!
“哥你好崩溃,你说你其实比起我更喜欢我找的小三,我却不识好歹把小三捅死了,我真的是全天下第一的蠢狗坏狗。你恨死我了,拿鞭子打我,叫我只要看到你出现就只能跪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了。”
江声感觉到一种脸红耳赤的震撼,“不是,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是完美的人。就是因为这么完美,所以我梦里的哥哥才会有巨大的瑕疵吧?”楚熄哼哼笑着,故意拿毛茸茸热烘烘的脑袋和江声顶着一块蹭。像是不知道分寸的幼犬,“嗯……最后解决的办法是另外找了一个小三。。”
“你没有原谅我,我就找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找到你终于发疯,指着我叫我变态,说我不正常,让我快点滚的时候,我醒来了。”
“……”说到这里,楚熄没听到江声说话,于是笑了声,“吓到了吗?骗你的。”
楚熄想起许多画面,灿烂到像是镶着金边。
可很快这些名贵的画片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在地上碎裂。留在他面前的,是无数个阴暗的自己。
楚熄始终抱着江声,把他好好嵌入自己的怀抱里,没让江声看到他的脸。
少年绿色的失神的眼眸,隐藏在深邃的阴影和耷拉下来的卷发底下。
红血丝,湿润的睫毛,直愣愣的一道疤痕像是撕裂他的面具。嘴角弯弯,眼睛空空。
痛苦的火焰让他想要咆哮、哭泣,大雨中奔跑,想用沉重的榔头一下下敲碎谁的颅骨。剧烈的憎恨空荡荡的迷茫挤在他的心脏,几乎快膨胀到爆开。
他发出来的声音却轻快,温柔,带着少年的稚气 。
“如果这是哥哥的想法,我接受。”楚熄说。
江声的手指似乎抓紧他的衣服,楚熄就靠过去依偎在他的脑袋上,好几秒,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说,“也没必要很难过,没必要觉得自己很残忍。哥帮我一把,我要谢谢哥哥才对呢。”
他做过很多次分手的梦,他以为他能应对现在的局面了。
他甚至还对秦宴说,他绝对不会和江声分手。他会把江声关起来,让江声只能看得到他一个。
可是现在真的江声说出这句话,楚熄连抵抗的能力都在流逝,身体破开巨大的漏洞。
他能怎么办。
楚熄忍了忍。
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和哥哥在一起好开心。”
“不对。”江声揪着他的领口,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你不开心。”
楚熄感觉到肩膀浸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热。
心脏停跳一拍。
不可否认他感到羞愧和担忧,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更不可否认他感到宽慰和轻松,茫然中仿佛得到升华,可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或做对了什么。
他也拥有江声的眼泪,好像收获了一片花瓣似的轻飘飘的真心。
楚熄又想哽咽了,根本忍不住。他深呼吸,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些。
“哭了?真哭了?”楚熄拿头去拱他。
江声憋着一口气,拿手推他的脸,“楚熄!”
楚熄笑出声,一下下地拍着江声的后背,哼唱不着调的摇篮曲,“啦啦啦。”
江声笑了声:“傻子,跑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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