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时候在想,难道这季观棋自以为挂了个宗门首徒的名头,就是真正的大师兄了吗?那也未免太过愚蠢。
可对方似乎真的是以大师兄自居,并且在承担所谓的大师兄的职责。
这对于萧堂情而言,真是的太愚蠢了,然而他不会像乔游一样什么都说出来,更多的只是藏在心里,维持表面平和就行。
矛盾爆发就在他终于拿到了邪修功法,开始修炼,日渐神速的时候,他被季观棋看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可能改变功法了,一旦练了邪修功法,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以为季观棋要暴怒,他也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但是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微皱眉,最后叹着气道:“邪修功法虽进步快,但最伤心境,若是如此,即便现在进步神速,日后也会卡在一个境界上不去,到时候滋生心魔,更容易出乱子,便是伤人伤己。”
季观棋没有告密,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但是更加紧盯着萧堂情,萧堂情杀作恶多端的邪修,他不管,但若是要对普通人动手,那柄君子剑定然会挡下他,甚至直指他的胸膛。
渐渐的,萧堂情也能觉察出味儿了,季观棋这人就是很有意思,他有自己的一个判断善恶是非的标准,并不一定和世俗相同。
他的善恶是非是不受其他人影响的,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知道了季观棋的这个性子之后,为了少些麻烦,萧堂情便专挑邪修杀,往往他吸收完邪修的功法之后,转头就能看到在不远处,那人正抱剑旁边,只是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眉头紧锁。
萧堂情忽然感觉似乎是从自己修炼邪修功法之后,这人就没怎么笑过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日,他修炼邪修功法的事情暴露了,他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也或许是被谁暗中看到了,总而言之,整个玄天宗都知道他修炼了邪道,其他宗门也上门讨伐他。
他又生气又觉得可笑,有季观棋在旁边盯着,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碰到任何一个无辜修士。
他被众人压在了玄天宗的主殿前,四周都是要他自戕的所谓名门正道,他浑身修为都被封住了,师尊高高在上地看着,低垂的目光中只有冷意,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尊是从不在乎弟子死活的,只管是非对错,不管亲近远疏。
就在人人都要他死,人人要他以死谢罪的时候,只有一人出来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挡住其他武器的君子剑,剑身灵力缠绕,而它的主人也立刻赶来,手握君子剑挡住了旁人的攻击。
季观棋握着君子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道:“我确定他没有杀任何无辜者,罪不至死。”
这一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可就炸了锅,矛头纷纷指向了季观棋,萧堂情看着他肩背消瘦,却异常挺直,仿佛手握一柄剑就能在前面挡住所有的风浪。
他身上白衣染血,手握长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直至那一刻,萧堂情才明白,眼前这人才是真的一旦坚持了一件事情,就绝不改变,绝不回头。
他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现在是季观棋想护着他,如果有一天他做错了事情,季观棋不要他了,那……
他觉得,按照这人的性格,那恐怕无论他做什么弥补,眼前人都不会回头的。
最后师尊出手,这件事情才落下帷幕。
然而回去养伤的时候,他发现季观棋的伤远比他这个受刑的人还重,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倒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叫了声“大师兄”。
那一次,季观棋回去后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明明他和季观棋的关系从那一刻起就缓和了,明明后来两人也能一同练剑,明明他也答应了季观棋绝不会滥杀无辜,绝不会吸收无辜修士的灵力。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变了,似乎是从季观棋第一次伤害奚尧开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应该说关系更差了,萧堂情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关心奚尧,但从对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不光是他,包括乔游,都对季观棋越来越差,因为季观棋总是对奚尧不好,他在众人讨伐魔宗的时候丢弃了奚尧,他在于灵兽对战时推了奚尧,他伤害了奚尧,终于惹怒了宗门,将他关在了水牢中。
萧堂情去看过他两次,不过季观棋应该都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气息奄奄,看上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哪里还有之前风度翩翩,一剑惊四方的君子剑的模样。
“我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死到临头,季观棋依旧嘴硬,他低着头声音嘶哑道:“可笑……荒唐……我要见师尊……”
最后一次去看季观棋的时候,萧堂情也是沉默地离开了。
然而,当他回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奚尧再次中毒的事情,还是之前季观棋下的余毒复发了,同时又听到季观棋逃出水牢的消息,这一次,他和乔游亲自出手,抓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逼出解药,救下奚尧。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季观棋,因为就在这次,他们的师尊乌行白亲自出手了,那柄赫赫有名的方天画戟穿透了季观棋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了万丈崖上,他的生机快速消散。
乌行白不愧是乌行白,一出手就是杀招,并且只要一招。
那一刻萧堂情脑海里想着的是季观棋跪在水牢的时候,明明已经快要意识模糊了,还在说这“我要见师尊”,他以为师尊能救他吗,不,其实杀他的就是师尊。
季观棋死了,死的彻彻底底,然而让萧堂情意外的是,他竟然主动碎裂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断了轮回之路,似乎在被方天画戟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他连一点点想活的意图都没了。
萧堂情以为乌行白是猜到了这个结果的,可对方又好像不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的这位师尊在接过季观棋的尸身时,查探不到他的魂魄的那一刻,脸上一向平静的神色骤然稳不住了,难得有一天能看到这位名震四海的人物脸上出现了慌乱二字,但也只是一瞬间,快得像是萧堂情的错觉。
他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偏离了乌行白的掌控范围了,但又抓不出缘由,不过他一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师尊。
再后来,季观棋的尸身就不见了。
曾经的君子剑,活着的时候名声在外,死后一身污名。
直到后来,他在交易所的拍卖行上买到了当年秘境的法宝,这是个记录的卷轴,有当年秘境入口的影像幻境,他重金拍下,打开之后才发现了一个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他寻找了数年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季观棋。
幻境卷轴中的季观棋左肩胛骨重伤,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尤为可怖,鲜血淋漓,他自己也有些走不稳,但还是背着因中毒无法视物,且昏迷不醒的萧堂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声音极其嘶哑道:“撑着点吧,别枉费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救你,嘶,那东西咬人可真疼。”
这太嘶哑了,完全不像是季观棋的声音,但是他一贯的语气,萧堂情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卷轴是假的,可后来的种种事情都证明这个卷轴记录的全部都是真的。
因为就连他们在秘境里同生共死了整整十日,他曾短暂清醒时,送给对方一枚定情玉佩的事情都被记录在了卷轴中。
多年前背他出秘境的是季观棋,后来为他举剑对抗所有宗门的人还是季观棋,可是季观棋已经死了。
死的彻彻底底,连一丝魂魄的碎片都不曾留下了。
……
“听说萧师兄醒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一整天了。”一名内门弟子和另外一名弟子闲聊时说道:“自从萧师兄重伤从福地洞天里回来之后,好像就不一样了,这好不容易才醒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不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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