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此生仗剑任疏狂。
但要说不喜欢,季观棋不喜欢否定自己内心的感受,那种情况下的生死不弃,说心中从未动过分毫,那时不可能的。
所以他沉默了下来。
“等我能回答你的时候,我再回答你。”季观棋说道:“现在的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抱歉。”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拒绝我。”李行舟轻轻打开折扇,季观棋这才注意到这人又换了把折扇,这次是一柄白玉生骨的折扇,初看是白色,仔细看能看到表面的银色灵气流转,不用猜就知道又是一件法宝。
“你之前的折扇呢?”季观棋问道。
“在秘境里弄丢了,就换了一把。”李行舟笑着说道。
那柄玉竹扇挡在了他和季观棋之间,从而挡住了从他腹部穿刺而出的爪牙,止住了那东西的攻势,这才没伤到季观棋,如今扇子已经没用了。
这也算是那把扇子尽了最后的用处。
“我在山洞里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李行舟再次强调了这话,他看向季观棋,说道:“我从未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着。”季观棋说道。
李行舟笑了一声,他道:“我父亲追求长生之道,于是对我百般苛待,自出生起便只是个他想要的工具,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而存在的一样东西而已,我七岁那年,母亲怀孕,剩下幼子,也就是我的亲弟弟之后,便撒手人寰,至此之后,父亲仿佛开了窍一般,自觉对不起母亲,于是对幼子百般宠爱,无一不依。”
“可是……最受伤的不是你吗?为何你父亲的补偿,都是落在你弟弟身上?”季观棋有些不解。
李行舟叹了口气,他微微半眯了一下眼睛,眼底掠过了一丝恨意,但很快便藏住了,他笑道:“我也想知道。”
“唉,你也别太难过,至少你还有母亲曾经爱过你的。”季观棋说道:“我记得你说你的母亲被囚禁,她是为了给你求情吗?”
李行舟意义不明地看着季观棋,而后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是,是的。”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折扇,略微垂眸,转头看向林子里的时候,唇角的笑容都变得讽刺了许多。
“那你弟弟与你亲厚吗?”季观棋说道:“若是其他人都指望不上,还有个血亲也还不错。”
“我弟弟,并不知晓这些。”李行舟眼神平静,脸上却带着笑意,他轻轻打开折扇,晃动了两下后说道:“他被养的顽劣不堪,脾气很差,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自有父亲的愧疚保护他,我曾多次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亲兄弟,却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待遇,后来我就明白了,因为天道不公。”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与旁人说起这件事情,原以为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如今说出来了,虽遮遮掩掩,却也觉得心里轻松了一大半。
“我曾有个师弟,你应该听说过,乔游。”季观棋顿了顿,又笑道:“我怎么忘了,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呢,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他也是品行顽劣,屡教不改,按你这么说,你弟弟总不会比他更糟糕的。”
“差不多吧。”李行舟轻轻摩挲着茶盏的杯口,道:“乔少宗主,玄天宗宗主独子。”
他的母亲为了给他求情而被囚禁?
若真是如此,那他这辈子,总算还有个人在意他的死活,可惜了,季观棋想的太美好了。
半夜季观棋回去睡觉的时候,李行舟一人坐在院子里,他低声叹了口气,甚至有些迷茫,低声喃喃道:“为什么呢?明明都是您的孩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
他是真的恨啊。
*
第二天一早,季观棋就起来了,李行舟看上去并无异样,季观棋本来还担心他心情不好,如今看来,这人是已经自我调节好了,甚至又换了套衣服,这次倒是略显低调一点,一件白衣云纹长袍陪着银冠,更显清俊。
青鸾昨天喝了不少酒,今早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季观棋,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啄了李行舟好几口,被季观棋逮住了翅膀这才作罢。
“干什么?”季观棋无奈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青鸾扬起脖子,就是不吭声,显然是倔脾气上来了,最后还是季观棋给它为了点吃的,这才被哄好,而季观棋也发现昨天外面叫“咯咯咯”的可不是鸡,而是这只学着鸡叫的青鸾。
季观棋:……
两人的千里驹早就跑了,在御剑和骑青鸾之中,李行舟谨慎地选择了御剑飞行,他的那把小破剑的确是需要去炼器宗修一修了,季观棋见状,道:“你过来,我带你御剑。”
这话一出,李行舟眼中顿时浮现出喜色,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收了剑,看着季观棋向自己伸过来的手,立刻搭了上去,却不想刚刚站稳两人就被疾飞过来的青鸾差点掀翻,季观棋稳住了身形,无奈道:“你干什么?”
青鸾绕着他们叫了两声,示意他们上来,季观棋便收了剑带着李行舟坐了上去,轻轻拍了拍青鸾的脖子,道:“刚刚还不让呢。”
青鸾再次叫了两声,李行舟轻轻瞥视了一眼这只总跟他作对的鸟。
季观棋盘腿坐在青鸾的背上,他随意用布条束发,穿着一席最简单的白色衣袍,腰间的银色腰带缠着,显得腰身极为好看,君子剑被他寸步不离地抱在了怀里,他笑道:“以青鸾的速度前往天机门,估计也就半日左右。”
一旁的李行舟笑了笑,然后就感觉唇角都快扯不出笑意了。
他并不想要这么快的速度,也并不需要这么快的速度,但是已经上了青鸾的背部,这只鸟恨不得加到生平最快的速度到达天权城,李行舟算是看出来了,这鸟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平常在镇南殿里他唤青鸾过来,这鸟虽然万般不愿意,但还是迈着小短腿纠结着走过来,但是如今,仗着季观棋在身边,便只会给他脸色看和啄他。
也不知道这鸟跟谁学坏了。
“待到了天机门,若是你不想回家,便与我同住客栈吧,或者回宗门也行。”季观棋显然是把昨天李行舟说的话听进去了,只是他误以为李行舟的家是在天机门,他道:“不想回的地方就不回去,天大地大,难道还没你的容身之地?”
风吹得他的长发略微飘起,衣袖都猎猎作响,他这样略微靠在了青鸾的羽毛里,一柄长剑抱在怀中,这模样看得李行舟微微愣怔了一下,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季观棋,在他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这么高兴的样子。
“你在玄天宗一直过的都不开心吗?”李行舟问道。
“你有个冷漠无情的师尊,两个没事找事的师弟,还有宗门一大堆烂摊子,你会开心吗?”季观棋笑着道:“现在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李行舟闻言,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有些害怕天机门,害怕这个天权城,不为别的,就为了一旦来到这里,这李行舟的身份就如同一场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梦境,从此季观棋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他还是想要季观棋一点点片刻的温存。
青鸾掠过山野丛林,发出了一声长鸣,正如季观棋所说的那样,不过半日便到了天权城,这样的灵兽坐骑是不能以原型进入的,否则街道都要被挤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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