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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兰台歌(102)

作者:金钗换酒 时间:2023-09-17 10:18:29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重生

  “大兄,”穆庭霜撇过脸,“雪娘还小,父亲的意思,担心宫中有家世显赫的女子捷足先登,只要别闹得太大动静,一切随圣意。”

  “因教你先去笼络皇帝?”穆广霖剑柄拍在案上,眼中三分不屑七分暴戾,“我穆氏何时受得这等委屈,还是父亲,说起皇帝小儿总要恭敬三分。”

  兄弟两个蓦地对视,穆庭霜依旧是摇头:“大兄,慎言。”穆氏嫡子,当然受不得这委屈,而他,又不是嫡出的。

  穆广霖哼一声没再说话,闷声灌酒。少顷他问:“罗笙的事,你知道多少。”

  嗯,就等着你问呢,穆庭霜静静地述说:“父亲……”里里外外说一圈,点着穆广霖认人,看这事他是该怨陛下还是该怨穆涵。其实按照穆庭霜的性子,此时或许会再跟几计猛药,再挑拨挑拨穆广霖和穆涵,但是。

  小皇帝说过,另有安排。穆庭霜谨遵圣旨,也信守承诺,招呼也不打就替陛下安排,这种事从今而后再不会有,再也不会。

  ……

  正月都在走亲访友,一直到开朝前一日,穆涵才得空召集人议事。

  往哪里议事?既不是穆侯府也不是丞相府,而是洛水南滨一座不起眼的商肆,哪座商肆?既不是朱漆门的也不是白木窗的,而是乌木窗子玄漆门的。

  去年洛邑周遭及司隶的户籍簿计上来,户曹正在向长史禀告使役税钱一项:“比之八年,去岁洛邑增五百余户。”

  听到这里穆涵插一句嘴:“去岁洛邑哪里多出的这些人?”往年的例,一年增加的数量至多是这个数目的一半。

  户曹道是春夏旱灾从北边来的,然后就诺诺不敢再言,穆涵一省:“逃荒而来,没有遣返原籍?”

  这下不只是户曹,诸曹大人没一个敢言语,长史便清清嗓子接过话茬:“回禀丞相,当时收容流民的活计多交给司隶各地寺庙,这灾荒虽然过去,可这些流民大都已入僧祗或是成了佛图户——”

  穆涵截口道:“为何叫寺庙收容流民?”话一出口他也回过味儿,是了,当时他不在朝中,蔡陵不敢轻易批拨钱粮赈灾,再者说,这些贱民原跑不到洛邑来的,事发突然,谁都没个预备。他转口问,“为何寺庙可收佃户?”

  长史额上已经见汗,头埋得愈低:“回禀丞相,寺庙新起,京兆尹与左冯翊无先例可循,因此一切比的是道观的例,许其拨地收户,这……”

  他没说完,穆涵手掌一横叫他闭嘴。没来由地升起一些机警,穆涵左右思忖,总觉着这里头隐隐有什么事,到底是何事?再想想宫里宫外如今雨后春笋似的庙宇,建得如火如荼,还有民间争相传阅的甚么玄奘传悟空传,如此等等。

  穆涵按下此事不表,先道一声诸位去岁辛苦,叫分下去红封再好生送出去,而后留下长史单独吩咐:“打听打听,其一,建寺庙总是有册有典,看看司隶从去岁开始,统共起来多少座庙宇。”

  长史躬身听着,听完其一等着听其二,没想到迟迟等不来,因陪道:“这释宗自天竺而来,有几分底蕴,教导的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民间有一二信徒,大约也没甚奇怪?宫中太后娘娘也格外信奉呢。”

  一手在洛邑建庙的是谁,长信宫也没藏着掖着,大家谁不知道。

  穆涵却总觉着太后不只是信奉虔诚这么简单。他晓得信奉这项的厉害。西王母垂赠玉琯所以有舜帝接禅,白鲤跃于王舟所以有武王伐纣,是以,西王母被推崇至极,白鲤鱼也被视为祥瑞,可见有信奉二字背书,你便是顺应天道。推行释教,太后真是无所求?

  这话说回来,长信宫一年例粮才多少,太后哪来的银钱大兴土木?穆涵沉吟着继续吩咐:“去找均输令和沈决,查账,最好能查着长信宫的账。”

  长史一凛:“丞相的意思,长信宫能知道各地道观和少府之间……?”

  能么?穆涵觉着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子猫腻,若是太后知道,那皇帝知道么?没听庭霜说过,因此应当不能。可是一茬接一茬的事叫他心里不安,近两年活像是走背字,事事不顺,总叫人疑心不是运势不济而是人为?

  这时外头奔来一人,是宣义侯府的管事,气喘吁吁地说一事,穆涵听罢心里一紧,可见是背后不能说人。

  宫中传出消息,说是镇北将军擅闯陛下寝殿,惊着陛下的午憩,不知怎的闹出好大风波,陛下直闹着要见仲父。

  未知广霖这孩子又闯得什么祸,穆涵进宫。

  途中,丞相大人忽然想起一例。那是月前有一回,陛下执意发落踏鞠场周遭宫室的宫人,似乎也和广霖有关?当日时近岁末,忙得很,左右不是什么要紧事,就随陛下去,如今想来也是透着蹊跷。

  可是到底是什么蹊跷?穆涵千算万算,觉着他的好大儿顶多能跟漪兰殿有些纠葛,实在想不出能跟栖兰殿起什么风波。

  然后他进建章宫再进栖兰殿,再迳到陛下内殿,就看见,了不得,满殿宫人内侍齐齐跪着,床榻前有一魁梧男子,就是他儿子,只腰间围着一床锦被,里头好似不着寸缕,榻上坐的是——

  穆涵立刻避开视线侧身一揖:“见过陛下,”张嘴呵斥黄药子,“当得好差事!陛下的常服呢?快伺候给披上。”

  黄药子跪在地上哪敢说话,倒是陛下开口:“……不穿!仲父,”陛下坐在那径自抹泪儿,“仲父,是朕对不住将军呀。”

  穆广霖喝一声岂有此理,就要蹿上榻。

  上榻不是风光旖旎也不是温情款款,而是好像是想揍人的表情,四周内侍赶忙去拦,陛下也往后仰避他,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扯着锦被挡在胸口,也是一件衣物也无,而且好像?脸上亮晶晶两行是什么,难道在掉眼泪?穆涵一见这情形头皮只发麻,先头冲穆广霖斥一声:“逆子!你要犯上不成,跪下!”

  哪那么轻易,穆涵见内侍们拦人半真半假,只当是看在自己面上不敢太过为难他儿子,因道:“尔等莫要吝惜力气,给本相按住人。”

  内侍们得令,加之穆广霖裹着行动不便,很快被按倒在地,穆涵松一口气,索性没叫伤着圣驾,刚想询问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抢先开始嘤嘤嘤:“朕该早些声张,请仲父管束,朕这是将镇北将军引上歪路呀。”

  穆广霖大怒:“陛下何必作出许多乔张致!除却头次在踏鞠场你躲一回,其余哪回你躲开了?勾着我到这处,又叫人进来!你!”他转向穆涵,“父亲,他这是做局设计拿我!”

  陛下掩面伏在榻上,大哭:“总念着镇北将军于国有功,因拦腰把臂不甚检点,几次三番朕也没言语,没成想惯得今日直闯进来!仲父,您瞧瞧他,”李郁萧含着委屈,“他胳膊碗口也似,叫朕如何抵挡?朕有什么法子?”

  两人一壁一声声父亲,一壁一口一个仲父,穆涵真是头都要裂开。不过还是抽丝剥茧听出一些脉络,意思是广霖屡次、咳咳、屡次对陛下不恭敬?是了,提到一句踏鞠场,之前陛下可不是惩戒踏鞠场一遛宫人,原来为的是这件。

  陛下有句话很对,只瞧一瞧广霖那膀子,只怕比寻常男子大腿都要粗,这满殿的内侍加上陛下,谁能迫他?他的衣裳总是他自己除去的。无论内情,无论是否存在什么陛下“设计”、“做局”,只这一项就说不过去,穆涵几步上前,一巴掌印在穆广霖面上:“孽障!胆敢亵渎陛下!”

  “父亲!真不是儿子一头儿,原只想戏弄一二叫他难堪,没想他一味……”穆广霖争辩几句,穆涵不由分说接连诘责,末了怒道:“还不将衣裳穿起来!”

  李郁萧在榻上装哭装得如入无人之境,听见这话,攥住一件袍服一角,死死压住。

  这衣裳正是穆广霖的,当他不想穿么!先前他没少扯夺自己衣裳,奈何都没扯得来,这才落得光天化日赤身裹体的尴尬境地!他恨不得一个一个剜去殿中一众奴才的眼睛,这、这一看就是皇帝小儿故意!穆广霖目光要喷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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