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郁萧无端夷犹:“只是韩琰的妹子,琯娘,倒有些委屈。”大好的年纪配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货,这个货还狠心薄情。
穆庭霜安抚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韩氏待我父十足殷勤,据臣所知,是她自己向武襄侯提议由她出嫁联姻。”
啊?为家族这么豁得出去啊?李郁萧短短时间内再度震惊:“她真愿意啊?”
愿意与否,穆庭霜心说全天下只有您能问一句一个庶女愿不愿意。
不过倒不是假话,穆庭霜见过韩氏在府中的情形,绝没有受迫之态,侍奉穆涵和裴夫人都巴巴的,穆涵到她院中她跟天上掉下来一样捧着,穆庭霜笃定告诉陛下:“她甘之如饴。”
陛下一寻思,那,行吧,个人有个人的志向,只从头又把眉眼皱了:“所以,你爹怎么样才能答应。”
穆庭霜慢慢道:“陛下教臣的,嫁娶自由,是么?其实有两人,他们实在各自有意,此番不如借一借他们的心意。”
李郁萧一摊手,洗耳恭听,他道:“雪娘和韩琰。”李郁萧再再再次张圆眼睛,听他继续道,“结亲,也不一定穆氏娶韩氏嫁么,上一世雪娘她二人都有意,如今虽说还没苗头,不过可以略拿出来往穆涵跟前提一提。”
提一提,提一次就是往穆涵肺管子戳一次,他必然舍不得。
不是他舍不得和雪娘的父女亲情,而是舍不下她明面上宣义侯嫡女的身份,他和裴夫人的算计,雪娘少说是要当皇后的人,用来拉拢韩琰?镶金嵌玉的琉璃瓦搭马棚,不够丢玉器行的脸。
好主意,李郁萧先是感慨:“还是啊,两相比较,还是他自己娶一门妾便宜,”不过脸儿又凝住,像是想起什么关窍,面色古怪极了,一把拉住穆庭霜,“你说穆庈雪和韩琰互相有意?什么意思?穆庈雪在你那儿不是朕的皇后么?韩琰什么意思,挖朕的墙角?”
穆庭霜笑意轻轻巧巧:“是啊,这就是陛下信重的韩校尉呢。”
李郁萧少不得吹胡子瞪眼,不是,他么得胡子,就是干瞪眼,穆庭霜见状笑意大盛,拍他:“有意,又不是真的有逾矩之举,韩琰是个忠心的,你二人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新婚之夜她都将你关在殿外,宫里宫外谁人不知?韩琰不过怜惜她罢了。”
又说上一世也有雪娘火烧饮冰室的事儿,那一世的陛下才不管,因此是韩琰,单戗匹马救的人,云云,李郁萧想一想道:“算了,本来有名无实,这样说我倒但愿你爹和你哥在那边儿能谋反成功,这样你妹妹就是公主,想必就能和韩琰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庭霜就问他们若是成事,陛下可就要成亡国之君,李郁萧一摊手:“本来也不是我啊,我这不是跟你来这儿么。来这儿朕也没想着当什么明君圣主,在此间当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便了。”
穆美人儿脉脉而笑:“成,都依陛下,臣就当一回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李郁萧伸手就要到他的身后捉他尾巴,两个人闹一刻撑不住各自笑开,末了李郁萧唉一声:“还管你那边儿呢,这一摊子的事。”
又说起砂织,荆睢办事李郁萧很放心,穆涵的心腹郎将和心血兵力不说有去无回,少说也要摧殆大半,这无须担心,只是砂织,君臣俩还没说上一句,太館令使人抬着食案进殿,因先用膳,寂然饭毕,李郁萧说起等砂织战事告一段落,应当少府山海署先行派人,带医官、林衡令前往。
“战事伊毕,先头第一件要安民,伤病必然不少,农耕也荒废年久,也须安置。”李郁萧的脑子是现代那一套,咱们不是镇压,是真·襄助。
又说几句贸易往来替代岁贡,砂织上下采矿为生,农耕本来不兴盛,那么就用粮食跟他们换荆铜,签订订单,规定每年要达到多少贸易额,就差说出来什么顺差逆差之类的好听话儿。
一一听完,穆庭霜问:“有疾赏药材便了,何必劳烦太医来往教习;不事农耕则赏赐银粮便了,何必劳烦林衡?陛下一力主张沙织自治,是否是那位元秩昆弥有何过人之处?”
李郁萧摇摇头:“人家也学咱们一般的话,用我晏朝货币,读的也是圣贤书,咱们又算什么,哪里就一定需要咱们赏赐垂怜?居高临下,纡尊降贵,出兵好似施舍,人家傻吗?看不懂吗?长久下来必生反心,就跟乌屠斜一样,堵不如疏,还是你教朕的。”
这一席话,格局也有胸怀也有,穆庭霜大为欣慕,心怀激荡一时竟不能言。
堵不如疏是他教李郁萧的,婚嫁自由等观念又是李郁萧教他的,或许李郁萧有时太优柔寡断有时又太天马行空,他呢,或许做三瞒四的老毛病也还没改全乎,无妨,往后都有人教,都愿意学,这就是好的。
君臣两个各自感慨一刻,午后时光漫长,遂相携歇午憩,谁也没缠谁,极有默契安静相拥入眠。
此刻温情,尽比欢娱。
第149章 良夜省陪茶
关于穆韩良家的联姻, 栖兰殿给韩琰回信,让韩琰只跟家里略提一嘴,左右都是做妾, 给两个公子做不如给老子做, 叮嘱只须提一句,毋须强求,突出一个愿者上钩。
武襄侯, 结儿女亲家便了,还上赶着送女儿做妾, 还不拘给谁,这哪是寻常做亲, 这是一力谄媚趋炎, 如果就这韩甘还能答应,那只能怪他到这地步也看不清时局,朝中多少丞相党都在明里暗里谋出路,偏他逆行, 行呗。
这件事既然风声吹出去, 先头起手式总算摆得齐全,李郁萧拍板,见裴越。
按说一个当朝天子一个在朝为官, 见面是等闲,但是这一回不同以往。
李郁萧知道, 接着天子手信的裴越也知道。
手信笺子由裴玄转交,既不是往宫里召见也不是陛下要巡视御史府, 而是私人的, 仲秋二十学生萧拜,封上写得客客气气, 陛下要私服访裴府,裴越也不矜摆脸面,立时回信说臣举酒敬待。
这日高秋,日朗风新,李郁萧领着穆庭霜换常服上寻常青布车,打小苑门出,直奔裴府。
见面第一句,李郁萧叫住裴越的君臣跪礼,道:“裴师知田成子盗国旧事。”
田成子即田恒,春秋时齐国的世家之臣,联合国中大夫阚子我、鲍息杀齐悼公立齐简公,与阚子我瓜分左右相国之位,后又杀阚子我,独揽大权,史称田成子盗齐,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说的就是这哥们。
李郁萧问裴越:“裴师甘做阚子我吗?”
裴越白花花的胡子抖三抖称不敢:“臣惶恐,朝中焉有田成子者。”
他做得瑟缩惶恐,实际眼中一派精光,哪有半点胆怯之态,李郁萧微笑:“无论田成子有没有,朕都不做齐悼公。”裴越说陛下圣明自然远胜悼公,李郁萧仍是微笑,“不能足够,朕原效仿古贤君。”
“不知陛下遥仰哪位古贤君。”裴越问道。
李郁萧把他臂:“愿作桓公,只缺一位管夷吾。”
这话说出去,旁的不说,一边穆庭霜面上现出些思索之色,裴越面上伪装也卸去,深切的考量和犹疑赫然在面,李郁萧趁热打铁:“宣义侯总是宣义侯,宣义侯夫人却不一定总姓裴。”
裴老头平日里或慈祥或乐和的中庸之道终于摒弃,问:“陛下此言何意?”
李郁萧长叹一声,将穆涵有意纳妾的事添油加醋说一遍。
开玩笑,当然不能只有这一张牌,这家长里短的,锦上添花罢了,还是史书上血淋淋的先例更加触目惊心,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穆涵是不是田成子,您老又不傻,李郁萧希望裴越铭记前车之鉴。
事实证明,裴玄的爷爷,脑子还是在线,老大的年纪也不学穆涵,不以“老臣”自居,思量完端端正正向李郁萧一拜:“愿作夷吾。”李郁萧亲扶起来,斟酒相庆。
打府中出来,虽说裴越早有襄助的苗头,但是今日得着一句准话,李郁萧哪有不高兴的,这一高兴,心中就升起一些旁的心思,转头问黄药子:“朕记得今日长信宫做宴,裴夫人进宫侍宴去了,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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