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穆庭霜的手吞药,吞完穆庭霜从旁药案小屉里取饴蜜果子来喂,又上手给他擦嘴,倒是多余一句没有,可是他无端臊得更厉害。
进药的东西撂下,穆庭霜自己也饮一碗,踅到榻上抱人,继续诱哄:“陛下,内里的药吃完,外头的伤还没看,让臣给看看?”
外头的伤,李郁萧一点血气从颊边蹿上眼角,扭过脸:“看个鬼,穆卿体贴,朕并没有伤着。”
他的穆卿越贴越近:“总要看过才知道。”
说着就探下手扒拉,他一力按住:“且住,还有正事没谈!”
看看看,三看两不看就不只使眼睛看的,那话少不得要抻进去看!
几天过去再看不清楚穆庭霜真正面貌?就两个字,禽兽,妥妥的禽兽,红脸也喂不饱、黑脸也唬不住的那种。李郁萧真的怕了,赶紧两个人衣裳都掖齐整,忍着底下酸麻端正坐起身,又吩咐:“近花案抬上来,朕有话对你说。”
既是金口玉言的圣旨,穆庭霜翻身而起去挪动桌案设在榻上。
又将太館令置来的甜汤并细巧果子搬来,这节气好,什么果子都结,枇杷橘栗桃李梅,穆庭霜一样不落摆好,惹得李郁萧直别扭:“干啥?不知道还以为你孝敬祖宗。”
穆庭霜设好最后一碟,回首笑道:“祖宗都比陛下好伺候,祖宗牌位自来晋贡什么享什么,哪有陛下挑剔。”
李郁萧一时没顾上接茬,盖因眼睛暂被盘中十几枚枇杷勾着。
果子殷得透的,一个挨一个蜜釉一样的颜色满盘荐滟,熟粲金珠也似,特别喜欢人。挑一枚剥皮,李郁萧嘴上道:“好在朕是个挑剔的,只收你一个在身边儿,不然,哼哼,有你哭的。”
穆庭霜脸上笑影儿立刻一沉,在案对过坐了。
他默不作声,要说神色是平常,一如既往的冷淡面孔,可不知哪里带出来一丝儿骄气风采活像赌气,李郁萧看着一乐,倾身抬手,手里剥好的一枚枇杷果子将塞他嘴里,笑道:“惯得你,少耍性子,过来,给朕剥果子吃。”
“陛下,”穆庭霜把头低垂着,他没戴冠,只在脑后一条发带胡乱束一缕,如此一低头青丝铺满肩,脸侧发丝如烟,眼上青睫带雾,语气里也揉一撮儿烟雾,“陛下少哄我,只收我一人?陛下不是还有燕如么。”
哎,这怎说的,李郁萧刚要说没有,穆庭霜抬起眼又补一句:“陛下,燕如年轻,比之臣要上乘么?”
哎!使不得,他这双眼睛幽幽盯人,谁还顾得上一碟子果子,身下酸着也顾不得,李郁萧七手八脚绕过近花案凑近:“没有的事,万万没有。先头第一个,孙澄已经被赶去改表字,甚么‘燕如’,从前没有如今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左右寻思,说的还是一句,“你也说的,他是你爹派来的人,我碰他我傻啊?眼睛里只搁得下美色?”
“再说么,”瞧见穆庭霜不动也不松口也不笑,李郁萧伸出双臂捞他的脖子攀,“要说美色他也就那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人专美于前,朕哪儿看得见他?”
说着两片唇翕张要亲,穆庭霜看样子是被哄得妥帖,托着他股丘肉岔开他腿抱在怀里,又揽护着他腰侧把他抵在案边上,一面在腰上不住拨弄一面交嘴咂舌。
忽而停下,念一遍沧海句,神色现出一些古怪:“这不是陛下手笔,何处看来?是陛下说的另一朝文人所作么?”
陛下没有剽窃先贤文笔据为己有的意思,承认下来,说是一个叫元稹写的,又告饶认错,说这句是在悼亡,他不该乱用,穆庭霜面上一片深思之色,问听来此人颇具文采,还写过什么。
写什么?谁知道,李郁萧贪迷他口舌,一意啄弄他下唇要他亲,胡乱说没旁的,就这首能看,没想到穆庭霜一把提按住后颈子不许亲,恍然道:“他只这一首,却还有旁的文人才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郁萧不明白:“什么原来如此?”
“陛下,”穆庭霜眼中幽光细微,丝丝缕缕缠上陛下无知无觉一张脸,“陛下日日写给我白梅笺,其中许多句子闻所未闻,从前只当是君心深厚,情到真浓处作得佳句,没想到竟然都是托旁人手笔啊。”
!那不然呢,又不是情圣又不是诗圣,不是,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咱们糊弄骗人似的?不是,李郁萧张嘴:“白梅笺不是你我都知道的虚应故事?是给你爹和朝臣看的啊……”
不是给你看的呀。
穆庭霜脸上是一丁点表情也没,沉默一刻才道:“是我,我多心,陛下随手一写,我怎么当真呢?活该我白日里到栖兰殿外跪一地,晚间回去捧着满纸相思语深夜无眠,俱是多心。”
方才说孙澄他是扮的,此刻眼中萧瑟是真的,李郁萧心里一窒,轻声问:“你,你每天的笺子都细看么?”
白梅笺从栖兰殿往外送,送得太久,一天一天好像例行公事,李郁萧常常得空写个十天半个月的,黄药子按日送出去便了,没想到接着笺子的这个人每一天郑重其事念着、记着。
穆庭霜也不惧袒露心思,照实答道:“一字一句,熟读能诵,尤其前段日子你不肯见我。”
“我不是不肯见你,”李郁萧握他的手,一五一十招来,“我是不敢见你。”
遂把鸮靡引发的一起子祸事和混乱心思也坦白,末了道:“我怕收不住,后来你自卖破绽跑去廷尉挨板子,我想,左右总是收不住,算了。”
“这就算了?”穆庭霜追问。
“嗯,”李郁萧脸上也沉着,敛着眼睛,“他今天要打你,明天要杀你,我怕你真的死了。我还没睡过你,一句话还没说透,那我真是白来的,一辈子悔也悔死。”
案上瓜果香气裕裕,案边两人浸在这香气里却默默。中有一段情,谁置气,谁没气,说也多余、诉也不尽,却说什么?穆庭霜重新把人紧按在膝上,道:“不提了,往后我必不教你后悔。”
李郁萧也挣脱沉郁心思,仰脸笑:“好。”又嘴一个,嘴着嘴着,底下一话不安生,李郁萧连忙推人:“不不,我真有正事和你商量,你你你别来。”
穆庭霜好整以暇:“好,什么正事?”
什么正事?腰后是榻上小案,身前是穆庭霜堵的铜墙铁壁一样,李郁萧被硌戳得浑身不带劲儿,勉强点检思绪,道:“我想你爹还是眼睛拴在西南的好,拴在益州。”
君臣两个对视一眼,不谋而合。
穆涵自己调兵遣将,那肯定是最亲近、最有把握的将领和兵士,这些人要说留在并州实在是,司隶之侧眠卧虎,不美,但要是派到南边,荆睢掌管的南边,来个有去无回,那不就,美了嘛。
李郁萧蜇磨调整姿势,避开一些锋棱,继续勉力正经:“我知道你爹还在想着分一杯益州的羹,但是我怕他知难而退,还要防着他打量益州是荆睢地盘,不敢冒进,我思来想去,咱们还是得怎么着催拨一下子,诱敌深入。”
按说他躲,就这么方寸地方,任怎么躲都是白用功,穆庭霜挺着答话:“陛下英明,臣启奏,倘若荆勒还,”此番荆睢派去砂织的是长子荆勒还,“砂织收服得七七八八,却在返程时路遇秋涝,大军被困,穆涵的人只须过去佯装救援一二,顺带领平定砂织的功,陛下说他去不去?”
?去啊,那肯定去啊,毛都不干就能白拿功劳——
等等,李郁萧眨巴眼睛:“秋涝,哪来的秋涝,不会是你编的吧?”
穆庭霜含笑不语,李郁萧静思一刻,身子底下抬头嵌脑的光景暂顾不上,天啊,毒哟,现成的抢功机会送到穆涵眼前,请君入瓮,穆涵怎么不动心——啊!李郁萧慌得,赶忙又道:“等等!还有一件!”穆庭霜停下问他:“还有什么?”
“还有你便宜姥爷,”李郁萧撑着叫,“他在清凉台为你说情,他这是松口,有一次就能有两次,我看有戏,要不然挖挖墙角?之前你就说裴夫人和你爹隐隐不和,咱们还有裴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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