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十一年新春,安定十余年的扶余边境战事又起,幽州刺史来报,腊月十四、正月初三两日接连有铁骑犯境,辽西、辽东及玄菟三郡督卫屯兵地,兵营仓储,连遭奔袭。
陛下瞬间慌神,赶着把穆涵从丞相府薅到清凉台,连声向他的好仲父询问:“不是说西北呼揭才是大患么?扶余不是平靖已久么?难道是呼揭人已经窜至东北方了吗?”
穆涵也不知具体情形,幽州遇袭的几个郡府地方偏僻,虽说北境将军府是他亲儿子坐镇,万事该俱在掌握,可是将军府毕竟设在并州,没有设在幽州。
北境是如此,并州与呼揭接壤,是大头,而东边幽州则大半挨着扶余境内,一向不必太过上心的,这怎么,忽然竟有扶余骑兵扰边?
“陛下不必惊慌,”穆涵按着心绪安抚一脸惊慌的陛下,“或许并不是扶余举国进犯,更或者只是山野盗匪罢了。陛下不知,扶余边境处处草木成洲,私自饲养各把马匹不在话下,不足为虑,想必不出月即能平定。”
陛下听完还是一副惶惶然模样,像是被战事吓破胆,横竖不能安心。
也不怪他害怕,谁让他们老李家先祖将国都定得如此偏靠北方,与呼揭、扶余两国中间儿都只有一州之隔,若是起战事,司隶几乎算得前线。
最后穆涵好说歹说,陛下似乎放下一些心,答应再看一看,只责令刺史州郡府严加巡防,有事立即来报。
然而正如这一年东风吹寒,入春的天依旧冷得怕人,世事大抵如此,常常是四个字:“不遂人意”。
没过几日,幽州刺史又遣人来报,边境愈发不安宁,军中屯粮接连被劫,州府督卫都被掠去一名,柳城陷落,与扶余王庭去信诘问,却半点回音没有。
陛下又找来丞相,直呼仲父:“这可如何是好?扶余不是一向与我大晏交好么?”
“陛下勿慌。”
话是如此啊,先头穆涵也真没当回事,他说匪徒之言真不是搪塞陛下,而是他真当如此相信,毕竟他跟扶余这不是走着买卖呢么,是何道理,突然发兵袭击边境?
或许难道是?扶余那个新王反复,要撕毁合约么。
穆涵拿不准,按说此时他该派手底下得力的部将请陛下封,然后往幽州一探究竟,可是,好巧不巧,几个得力的郎将全叫他掾按上南方的职,为的是瓦解荆睢的势力,一时半刻手边真没有可用之人。
陛下又念叨:“此事断断不可传入呼揭,倘若征北将军率兵往东北,只怕呼揭人借机生乱,也要不安生。仲父,这可如何是好?”
是,这话不错,广霖要留在呼揭。穆涵瞟一眼侍立在皇帝身边的自家小儿子,心中大恨,倘若这个是个可放心的,他大可再亲身北上一回,只是如今绝不能离开洛邑。私底下与扶余王庭互通有无,他可派暗卫亲信前往,可是暗卫终究是暗卫,抬不上案,明面上的将领该派谁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穆涵安抚皇帝几句,告退出宫。
接连几日朝中人心惶惶,因没有合适的挂帅人选,穆涵迟迟没有点头往北境派兵。在他眼里,朝中统共几个人,他儿子不可靠,扬颀也不是个可靠的,扬氏虽然与穆家交好,世代姻亲,可是扬颀本人是个行伍之人,在荆睢手底下年久,并不能尽信。
这可到底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就有朝臣提出,不若效仿前朝先例,设擂台,发摄武榜,朝中一定资历往上的郎将皆可参加,夺得擂主者,挂帅北征。
实在没有理想的人选,幽州的战报又一封接一封,居住在洛邑的各属国使者又眼睁睁看着,穆涵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武擂选帅。
善,丞相府点这个头,李郁萧等人非常满意,但是没有表露,只说一切听仲父安排,赶紧设擂,选出来一个可靠的立即北上。
一副怕得要死的窝囊相。
初时竞擂者众多,毕竟俸秩在两百石往上的郎将都可投名,可事急从权,战事不等人,稽核初选一日选毕,最后选出十位佼佼者,在宫中踏鞠场设擂,百官旁观,决出最后的人选。
正月晦日,这日的天儿不阴不晴,不见朱阳也不见云,擂鼓如令,咚咚咚咚,武擂开场。
踏鞠场边上观鞠殿之内满坐文武朝臣,为首的自然是丞相穆涵,为着彰显我大晏郎将士气,还有许多属国使臣也在席中。
最高一层当中只有一人,就是陛下。
不过他独坐不久,立即要有不速之客要来打搅。
第118章 一帘风月闲·三
李郁萧端坐在帘笼之中, 脚下一左一右蟠龙盆里头炭火燃着,可他还是冷得直哆嗦,盖因观鞠殿顾名思义乃观踏鞠戏的场所, 既然要观, 那挡着视线怎么观,因此殿宇设得半面开阔, 没有设围, 透着风呢。
黄药子在一旁道:“陛下且忍耐些,待远山炉也燃起来, 帘中拢出来热气,想就暖和了。”
“嗯。”李郁萧心不在焉答一声, 看着底下两名勇士上台。太远看不清人脸, 但看得出还没有轮到韩琰。
还挺焦心。
陛下一双眼睛只顾着往场中观看,没留神一旁黄药子似乎在对面帘子后头瞧见什么人,一躬身后退几步,李郁萧问他:“你待何处去?”黄药子没答兀自领着人退出去, 李郁萧往边上眼风一抬一扫, 却看见帘子后头是穆庭霜藏头露尾的一张脸。
“嗯哼,”李郁萧不爱搭理他,嘴上挤兑, “臣子没有观席么,要你来缠朕。”
穆庭霜冰雪似的一个人, 此刻眼睛弯弯唇角翘翘,冰雪消融, 手上一张织裘氅子晃一晃, 道:“陛下别冤枉人,臣念着怕陛下或许冷着。”
陛下仍旧别着脸:“朕即便冷死了要你管。”
“陛下休要胡说。”也就仗着这处下有栏杆上有帘笼, 底下臣子望不上来,至多只能望见李郁萧的头冠并半张脸,穆庭霜微微躬身,堂而皇之潜进来,衣袍一掀在他脚边跪定,细细将氅子罩在他腿上。
他这般伏在脚边,李郁萧又不自在,清清嗓子:“起来吧,伏低做小的,倒像是朕欺负你。”
外头青天白日,擂鼓阵阵,席中高呼不断,台上兵器相交,削金断玉,破风之声赫赫生威,帘中俊秀臣子仰一张脸,张着唇引诱:“请陛下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李郁萧强自镇定,希望他赶紧起来,他却不饶,直着身偎李郁萧的腿,口中声量轻轻:“先头答应陛下的,陛下在上头,我……”
你你你,李郁萧心头一把野火,什么擂台什么韩琰暂顾不上,什么置气什么不爱搭理也忘到脑后,咽一咽嗓子问:“你怎样?”你好生躺着么?
穆庭霜道:“任君施为。”
!!真的?等等,李郁萧抬手揉他的口唇:“在这儿?外头可都是人。”
“陛下,”穆庭霜低低地笑,猩红的舌尖伸出来往他的拇指上吐递,间或道,“何故心口不一?我观陛下似乎格外中意外头都是人呢。”
!没有,别瞎说,不信谣不传谣,朕可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辩驳的话李郁萧说不出口,指头尖儿裹得湿。
垂眼去看,穆庭霜嘴唇湿红的,舌尖也是湿红的。不消他手再犯上作乱,李郁萧腹中火起,龙袍盖不住的奢楞,沉紫跳脑,一派暴怒。
“光禄高车郎将安世登擂!”
场中内侍高声唱喏,穆庭霜跪着拢在氅子里枕李郁萧一条腿,白梅手巾叠成一股,此时略略抬头往栏杆外头望:“高子都也投名参擂?”
“嘶,”李郁萧按他脖子,“贴着,仔细风吹放进来朕着染风病。”
给氅子捂紧,穆庭霜又蜇一口,笑道:“陛下哄我罢,谁家染风病还能打挺这精神。”又冷白一张脸偎晃,手中巾子不停提弄,白生生是他脸孔和手巾颜色,红津津两样是他口唇形状,李郁萧没眼看,干脆提留氅子一气儿将他头脸遮住,隔着在他面上轻拍:“好儿,张嘴。”
氅子里穆庭霜踅着热气答:“臣遵旨。”“嗯!”李郁萧鼻子里轻哼出声,手抚上他露出来的发顶。
上一篇:塔格里
下一篇:怜惜皇后之后朕有孕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