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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郁萧卖太岁符卖得很顺利。
!不是,是群臣请符都很积极。
本来没有积极,毕竟一张符两百钱还是挺贵。一石黍米才一百三四,而一石粮食寻常百姓六口之家能吃两个月,钟鸣鼎食之家虽则人头多些,每月支出也有两三百,可是呢,请符又不能一张一张地请,少说得有个整五之数,也就是等闲至少一贯钱扔出去,肉疼的大有人在。
可是,先是太学谭祭酒家出手,他这一辈袭的是卿大夫的爵,一气儿从鸿都观请走十张太岁符,而后武襄侯的庶子,现在太仆任职的,也请十张。到这里大家原还在观望,这时宫中又传出消息,说穆相家二公子也请十张,大人们互相瞧一瞧,走罢,到鸿都观拜一拜。
而后李郁萧又发旨,没封地或者封地贫瘠的宗室可以不请,到鸿都观诵经祈福即可,有封地的也别觉着吃亏,但凡有封地,请符的钱可以抵封地的赋税。
那赶情儿好啊,大家愈加积极。交赋税可是实打实的粮食,请符么,粮钱皆可,对于一些家有私矿,私底下参与铸币牟利的家族而言,几贯钱算得什么。
李郁萧嘿嘿嘿,因为这些人的税钱可交不到他手里,他这是慷他人之慨解旁人之囊。也就是穆涵不在,另一个是那帮人现在为着北邙山上的尸坑急得团团转,不然抵税的旨意发出去还真没这么轻易。虽说几贯钱、十几贯钱对于他们有的门阀世家而言是毛毛雨,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嘛,谭祭酒和韩琰的几十张又是白给的,没让他们真的给钱,那么其余的人必须一个也不放过。
这头筹着钱,那头也该开始部署下一步,一是着手开始筹粮,二是像粥棚、收容之所也要提前办起来。
划地盘,兴修土木,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因为明面上李郁萧这个天子还不应该知道灾民的事,要另立一个名目。穆庭霜也明言,这项他可以从旁暗中出人出力,但不能牵头。理解,即便他不说李郁萧也不会让他打头阵,不然,少府卿已经噶掉,并冀灾荒的事眼看也要揭出来,穆涵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出太多事,再出事李郁萧真怕老穆头要大义灭亲,要宰了穆庭霜这个不肖子。
要想个什么法子?李郁萧思索良久,觉得还是要麻烦太后。事有凑巧,姜太后正好言道漪兰殿诸事查毕,正想请皇帝来长信宫一叙,李郁萧连忙赴约。
姜太后还是老样子,端庄肃静,她身后一名师傅念完长长一段脉案,她道:“乃是虚惊一场。这孩子,想是孕中畏热贪凉,饮什么都要添碎冰,因受了寒。”
“啊,”李郁萧放下些心,“今春是天气早热,传朕的令,今年漪兰殿的冰鉴和葵黄纱转扇先给供上。”
他想一想,觑一觑姜太后的脸色,添道:“宫中各处处也问问,若有需要也别短了。”
姜太后下颌微微一收:“不偏爱,不狎私,皇帝德性很好。”
这个“很好”,李郁萧叫夸得如坐针毡,不是一直走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严厉路线吗!他忐忑一晌,可是正事还是要说,他使一个眼色,叫黄药子带着人出去,望一望殿中仍肃立着的几位师太,道:“母后,儿子私底下有些话想问问母后,可叫几位师傅略移步偏殿么?”
“不必,”姜太后笃定,“几位师傅与孤是生死之交,皇帝无论说什么她们都不必回避。”
好的吧。李郁萧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一遍,嘴上有把门的,说的是托梦然后遣广微去看的版本,没提穆庭霜节外生枝,只说现在就等着大白于天下,却不能干等,有些活儿要预备起来,姜太后缓声问他打算如何预备。
“儿子想着,不如在国都周遭起几座佛寺。”思来想去这个办法最好,既然宫中建得修慈寺,民间为何不能?又不像道观有严格的规定,一定要官办,一定要司农批钱,要走将作监兴修,太后娘娘笃信佛教,在城中和郊县建寺庙,自己拿钱,谁能说什么?而寺庙有多妙,将来施粥也好,安置灾民也好,都可以。
姜太后也是欣慰:“皇帝好计策,只是迫在眉睫,现修恐怕来不及,不若先将城中闲置的肆宅契来,先将用,往后再改建也不迟。”
是这个理,李郁萧嘿嘿嘿地笑:“母后,这里头还有一项,寺庙带头施粥,收容饥民,这是大功德,百姓们总是看在眼里的。”
如此一来,佛家的慈悲名声这不就散出去了嘛。姜太后唇边泯一个欣慰的笑意:“皇帝长进了。”
李郁萧说是母后教导有方,母子俩又说几句佛寺安排,许多观点不谋而合,气氛一时松快,这时姜太后忽然问:“罗氏此番受惊,皇帝也不去看她。”
哎?李郁萧很奇怪:“母后希望儿子多去瞧她?”上回母子两个把话说开,太后的意思,既然皇帝不喜欢,罗氏又是宣义侯府选进来的人,远着就远着,怎么现在忽然这么问呢。
太后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总也不能太淡薄,”她仿似随口一问,“孤看掖庭的档,罗氏承宠只有一次?”
嗯……李郁萧硬着头皮:“是。”
太后露出一个突兀的笑意,打趣道:“看来是不很顺皇帝的意了?”
咳咳!妈这也太尴尬了!怎么还带打听这些的呢!而且又不是跟李郁萧的恩,他模棱两可想糊弄了事:“当时朕饮酒过量,记不很真切。”
太后慢慢收起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容:“好一个记不真切,事关皇嗣,皇帝竟也这样糊涂。”
李郁萧一窒,心知太后这次叫他去看罗美人,跟上次一样,也是试探,是有旁的话,他讷讷道:“……母后还查出什么?”
姜太后攸地目光直射向他。
从长信宫出来,陛下脸色奇差,大约近半年,宫中从没见过陛下这般脸色。
第44章 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二
转眼到得三月初十, 是李郁萧的生辰。
这时代还没有后世盛大的千秋节、万寿节一说,不过也是要忙上一整天,朝臣要到承明殿拜寿,近臣宗室再到内廷赴宴, 学士侍读们做赋几篇,再而后才是喜闻乐见的收礼环节。
李郁萧很想直接跳到最后的环节。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他寅时被薅起来穿衣束发, 首先要去宗庙祭祖告天,天子九佩挂在腰间,坠得他走两步就想提裤子,冕服宽袍大袖, 里三层外三层的, 也是很累赘,感觉整个人高度没变宽度乘以二,也是没谁了。
他自己觉得臃肿,其实看起来并没有。
年轻的天子从栖兰殿中出来, 登黑木车, 立在车辕上向百官回望。他袍服迤玉阶,衣带上悬着明晃晃的一干玉器并一柄驳犀具剑,玉石柔脆, 青锋其坚,在他身上却不觉矛盾, 恰如流云可直上云霄,也可缠绵指间, 玄纁两种如此威严的颜色, 生叫他穿出十成十的灵秀。
群臣当中便有臣子深深拜伏在地,头低得不能再低, 一个眼风也不分过去,仿佛会叫这灿若云霞的景象刺眼睛乱心智。
而天子酎祭礼成,从宗庙出来受完拜,也没有分出眼风多瞧一眼哪个臣子,目视前方领着仪仗往梧桐朝苑行去。
振武九年上十七,开宴。
席间气氛很好。陛下不喜庄严楚乐而偏爱轻快的越人歌,因此殿中轻音汩汩,丝毫没有烦闷沉重,陛下也没宣歌舞,只与众臣清谈。
少顷,内侍鱼贯而入开始奉酒,九犀上姜太后略嗅一嗅便道:“一品拂雪,只是可惜今春地气热,并没有春雪。”
一旁黄药子凑趣儿:“太后娘娘说的是,二月头上几道雷落下,寒气仿佛一两日间不见踪迹,连带着春梅都谢得早。这品拂雪里头的白梅底子,还是陛下先前叫收的栖兰殿的白梅呢。”
太后浅呷一口,面上露出笑影儿:“原来是皇帝亲手照料的白梅酿成,实在佳酿。”
哟,陛下的花酿的么?这可是殊荣,底下臣子瞧一瞧,纷纷起身拜谢陛下所赐,再端起酒盏免不了加倍地珍而重之。
只有穆庭霜心不在焉,他手摩在酒杯壁上,一时心想小皇帝竟然收集花瓣,还有这闲情雅致。一时又想,辛辛苦苦集来,就是为着酿酒?是否亲手采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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